第二章 囚犯

运输舱在人口统计管理部门所在的办公楼前停下，周泽一个人下了运输舱。甄选难民只是繁复纳新工作的开始，在正式成为伊甸园公民之前，他们还要进行全面的体检，由于近期治安状况的恶化，又增加了潜在暴力犯罪风险的评估，对于携带传染病因子的要进行隔离治疗，而那些有严重暴力倾向的人则必须要进行心理辅导和药物治疗。早些时候那些身体和精神健康状况不达标的难民会被遣送出去，后来在前一任副部长的一再倡导下，才允许留在伊甸园的医疗机构里进行治疗。理由是将这些人遣送出去，他们会再次回到难民营中，并将疾病传染给其他健康的难民，对于防疫和医疗条件几乎为零的难民营来说，无异于将病源投入到毫无抵抗力的人群中，这个提案最终获得了最高管理委员会的通过。

周泽踏上楼梯，淹没在频繁出入大厦的人流之中。这栋大厦可能是伊甸园最为繁忙的建筑了，除了人口管理部外，医疗、防疫等涉及到民生事务部门的办公厅都在这里，与其先进的内部设备极不相称的是破败的外观，伊甸园并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对其做过多修缮。

出了电梯，周泽在602室门前停下，两眼直视视网膜扫描仪，“_cl179，身份确认。”门随即打开，周泽走进办公室。“欢迎回来，周泽先生。”办公室里响起一个生硬的电子音。由于硬件比较落后，这套办公室助理系统还停留在较早期的版本。

周泽坐进办公椅，脑袋靠上椅背，椅背自动倒下来，室内的光线随着玻璃滤光度的提升而变得暗淡，尽管系统版本较低，但这些基本的功能还是有的。

繁琐的工作让周泽疲于奔命，今天在难民营地里所发生的一幕差点成为压垮他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捆子稻草，他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哪怕暂时逃避下也好。他努力的转换着思维，回想起几天前做的一个梦：深夜里他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奇怪的椅子上，精神有些恍惚，眼前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

“你是谁？我在哪里？”周泽问那个模糊的人影。

人影晃到周泽身边对他说了些什么，隐隐约约，他感到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周泽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貌，却难抵沉沉的睡意。再次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自己就老老实实的躺在家里的床上。

“上午，十点，五十分，十分钟后，您有一个预约会面。”办公室助理系统发出提醒。

周泽吐了一口气，缓缓的睁开眼站起身来，房间的光线渐渐恢复正常，稍作准备后便出了办公室，朝601室走去。

601室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个壮硕英俊却一脸轻浮的男子，并用些许轻蔑的眼光看着周泽。周泽并不搭理他，按下通讯器，“何部长，我是周泽。”

门随即打开，周泽走办公室，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老者对面一个长发女子刚刚站起身来，看来他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女人摆动着妖娆的身姿，从周泽身边走过，一边推着眼镜，一边挑衅似的瞥了周泽一眼，周泽对待她的态度和对待守在门口男子的一样——视而不见。

门关好以后，周泽坐到老者对面说到：“何老师，您找我。”

“工作的时候你最好不要这么称呼我。”老者一脸严肃的说。他叫何三川，是人口统计管理部门的最高负责人，也是周泽在校期间的老师之一，前一任副部长因病辞职之后，何三川力荐周泽顶替，近三年的工作早已证明他的眼光很准。

周泽立即换了副同样严肃的表情，正襟危坐后说：“何部长，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两人相视片刻后，都不禁失声而笑。看的出来，何三川是个顽皮的老头儿，周泽也乐于配合他的顽皮。玩笑过后，何三川将办公桌上的投影切换成双面可视，影像是一个穿着囚犯衣服的男子，乱蓬蓬的卷发，满脸的短胡子茬，眼光倒是很犀利。

“这个人两天前想要混入政府办公大楼，被安保机器人扣留。”何三川指着影像说，见周泽仍是一脸不明所以的神情，继续说到：“他的视网膜识别码是有效的，但是这个识别码登记的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说着，何三川切入了另一个人的身份信息，从照片上看的确是不同的两个人，“DNA信息也证实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何三川补充到。

周泽点点头说：“看起来我们的工作可能存在些问题，罗兰应该很热衷这种事情，交给她就好了。”周泽调侃的罗兰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艳俗的女人。

“开始的确是交给她调查的，这也是上面的意思，但没什么进展，据罗兰说，这个人要求见你，理由是你把他带进来的，他肯相信你，所以还是你来调查一下吧，让罗兰协助你好了。”何三川说到。

“让罗兰协助我，呵呵，这也是上面的意思？”周泽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何三川点点头说：“我知道你们之间有矛盾，但作为同僚还是希望你们能够相互包容，不要相互猜忌，就这一次，去把事情弄清楚，别让我为难。”

周泽叹了口气，无奈的点了点头。在他看来，跟罗兰友好相处比查清楚这件事情更难，这个女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令人厌恶的气息。

从何三川办公室里走出来，周泽便听到罗兰放荡的笑声，此刻，他正缠在那个高大英俊男子身上，男子的手在罗兰的蜂腰肥臀之间骚弄着，见周泽出来了，才从男子身上跳下来，扭到他跟前说：“看看你都带进来些什么？老爷子还以为你尽职尽责。”

周泽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美女如此反感，这一次是为了工作，姑且就忍耐一下，“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找我的麻烦。”

“哦？哈哈哈！是你在给我们大家找麻烦！”罗兰摆出一副极其夸张的无辜嘴脸，压低了声音在周泽耳边狠狠低声说：“我迟早会抓住你的尾巴。”

周泽回到办公室与凌云通话，交代好新公民的安置工作，就来到羁押罪犯的监狱，罗兰和她的帅气跟班自然也随着一同前往。

警卫带他们来到审讯室，犯人早已在里面等候。从一进审讯室，那个犯人便盯住周泽仔细打量，好像要被审的不是自己，而是刚进来的三个人。周泽也仔细观察了这犯人，卷曲的乱发和脏兮兮的胡子茬和照片上的一样，脸上的淤青说明他这两天吃了些苦头。

这个人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他说是自己带他进来的，多半是在撒谎，周泽几乎记得每一个自己带进来的人，况且他们多数是妇女和儿童。自己并不是治安官，也没参与过任何审讯，就把这当成一次普通的谈话吧，“你叫什么名……”

“你就是周泽？！”不等周泽说完，犯人倒是先开了口。

周泽一时间愣住了，片刻后说道：“是啊，我就是，我还以为我们认识。”一边说一边朝边上的罗兰看去。

罗兰冷笑两声说道：“你们两个比我想象的有默契。”

“你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蠢。”话音刚落，犯人的脸上挨了罗兰一个耳光。

“够啦！”周泽大声呵斥，囚犯擦擦嘴边的血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你的识别码不是伪造的，但是他本该属于另一个人，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的，还有谁拥有这个技术和设备。”周泽终于开始发问了，尽管对这类事情没什么经验，但是他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

但这个囚犯并没有什么兴趣回答他已经听腻了的问题，沉默了片刻后，转头看着罗兰说：“是她，就是这个女人。”

周泽先是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家伙是在瞎掰，而罗兰则丝毫不感到惊奇，看来这两天他们的确没有白打交道，彼此的秉性摸得差不多了，罗兰走上去抬手又是两个耳光，挨了打的囚犯猛地一甩头，嘴里的血吐了罗兰满身。女人都是怕沾血的，尤其是沾在她引以为傲的俏脸上，罗兰一下子没了刚才的神气，慌忙的擦拭脸上的血污，她的跟班美男想要冲过去替罗兰出气，迫于周泽在场便没有太放肆，护着受了惊的罗兰离开审讯室。

周泽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可怜起罗兰了，但对于眼前这个顽固分子仍没什么好感，“现在可以说了吗？”周泽问到。

犯人瞥一了一眼屋角的监控器，便不再说话，不知道又在盘算着什么。

“你说要见我，现在我来了，你还是什么也不说，那我只能回去交差了，这本来也不是我的责任。”周泽说的很认真。

“我要上厕所。”犯人打破了沉默，态度也很认真。

周泽苦笑着摇摇头说：“你继续玩儿吧，不过得换个人陪你，我要回去写报告了。”说完就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犯人开始着急了，想要站起来拦住周泽，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的手和脚被牢牢的固定在椅子上，而椅子与地面是焊接的。“我只是上个厕所，出来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犯人大叫道。

周泽驻足看了看审讯室一角专供囚犯使用的厕所，心想，门外有两个警卫守着，他插翅也难逃，姑且再信他一回，于是呼叫了门外的警卫，并告知囚犯要上厕所的要求。

警卫在操作盘上按了几下，厕所门被打开，这是一道全透的隔离门，不论囚犯在里面做什么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接着又输入了一串密码，囚犯的手铐和脚镣才得以离开座椅，在警卫和周泽的监视之下，囚犯走进了厕所，警卫按下门口的开关，隔离门关上以后，便转过身来守在门边儿，周泽仍监视着囚犯。

进了厕所的囚犯并没有要方便的意思，而是趁警卫回身等待的机会，用手指蘸着嘴里的血在隔离门上写了俩字，周泽先是一惊，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写给自己看的！他往前走两步才看清楚，门上的两个字是“亚当”！囚犯似乎还要再写些什么。

或许是听到了身后有什么动静，警卫回过身来的前一刻，犯人已将字迹擦掉了。见他已经提好了裤子，警卫按下开关打开了隔离门，犯人走出厕所的瞬间，猛地跳到周泽身边，毫无防备的周泽被他用手镣勒住了脖子，周泽奋力挣扎，却被犯人死死地扼住，警卫抽出警棍连续抽打犯人的后背，但这无济于事，周泽仍被死死地勒住，混乱的纠缠之中，周泽听到犯人急促地在自己耳边低语：“你必须尽快找到他，阻止他，我们的时间不多——额啊！”周泽感到全身一阵麻木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