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耳(四)

今晚这场雨很大,甚至比昨晚那场更大。陶恩龄坐在业务大厅的窗台上,听着窗外哗啦啦的雨声,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然后点起火,映照着洒落在窗台上的雨水。

她发现小的雨水珠可以攀附在窗户上,但当它与其他水珠相聚加重就会坠落,她胡思乱想了片刻,仿佛感觉到其中有着什么喻意。

以往当她感到寂寥的时候,她总会翻出她的画册,去看她靠想象画出来的全家福和家人,但那本画册在昨晚丢了,或者被火烧了,自此她的心头便觉得空荡荡的,仿佛凭空多了一个洞,而且还汩汩地流着血。

忽然间,她感到手指灼痛,打火机脱手掉落,但没有掉到地上,因为有人帮她接住。

“在窗台玩打火机不是很理智,”常笑把打火机还给她,“这等于跟别人说我们在这儿。”

陶恩龄将打火机收回口袋里,继续抱膝面向窗外。

常笑清了清嗓子,语气有点犹豫。“那个……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陶恩龄仍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半点反应。

“我决定了,”常笑继续说,“我不想再跟他们待一块了。我或许明天就走,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儿?”陶恩龄回头看着他,漆黑中她甚至看不清常笑的面貌,“我也想走,但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离开他们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常笑没有再说话,因为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可我真的很想走。”陶恩龄捧着常笑的脸,深深地吻了一下,“有时候我甚至任性地想,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儿,活多久,这都不重要。但这又好像太自私了,毕竟留在这里,生存的几率比在外面任何地方都要高,我总不能因为我难受,就剥夺了你生存的机会。”

“可是我也难受。”常笑握着她的手说,“我们昨晚被放弃了,要不是那鬼鸦,我们早就死在火海里。他们从一开始没想过要回来救我们。”

“其实你可以换个角度去想,”陶恩龄说,“如果昨晚是换了他们被困在那儿,你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们吗?”

常笑愣了一下,随后才说:“起码我会尝试一下。”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尝试过?”陶恩龄问,“你问过他们了吗?”

“难道你没有丝毫觉得他们无情无义吗?”常笑问。

“有,但我不怪他们。”陶恩龄说,“换我也会这样做。”

常笑越来越不明白她的立场,“可你不是说你难受,想离开他们吗?”

“我难受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

陶恩龄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自己一直没有融入这个群体,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成了累赘。”

“是谁给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常笑问,“是霍竞凯那混蛋吗?”

“没有。”陶恩龄说,“谁都没有挤兑过我,只是我挤兑我自己。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毫无作用,尤其在昨晚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跟你们一起求生的这几年,我越发觉得,我根本不适合这世界。我之所以到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因为你们的庇护。我不属于这世界,或者曾经属于过,但现在我已经是这世界的异类。”说着说着,她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

“我学不会这世界当下的规则,也适应不了。”她继续说,“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地方,哪怕只有几平米也行,在里面我不需要遵循目前这种丛林法则,可以按我的想法过我想过的生活。你说这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吗?”

常笑没有回应,陶恩龄自嘲着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幼稚?”

“不幼稚,不幼稚,我的床就有几平米,你要不要来过你想过的生活?”陶恩龄不禁吓一大跳,因为她并不认识回应者的嗓音。她正要大叫,却被人一手捂住嘴巴,那人窜到她身后,拿匕首贴着她的颈项,她能清楚感觉到那冰凉的触感。

“嘘……放松。”那人跟她说,“你要是大呼小叫,你小情郎的脑袋就会从他脖子上滚下来。”说着,将她连拖带拽,拽进了银行的办公室。

来到办公室,陶恩龄只觉得浑身发冷般颤抖。她是害怕了,因为此间竟站着十数人,一个个看着凶神恶煞。挟持她的人将她带到办公室的角落,期间还对她上下其手,该摸不该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甚至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直达最敏感的部位,她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

“身材不错。”那人说着,然后猛地将她推进打印房。陶恩龄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一个似乎是他们的带头人信步走了进来,一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手提着电筒照着她的脸,“你叫陶恩龄是吗?”她点了点头,对方继续问,“你的小情郎叫什么?”

“常笑。”陶恩龄答。

“很好。”带头人拔出匕首架在她脖子上,“你的小情郎已经把里面的情况供了出来,但他的样子太狡猾,我信不过他,所以需要再跟你核实一下,倘若你说的跟他说的有半点出入,我会先让我的人轮奸你,然后再把你们的人头整整齐齐地放在那桌子上当装饰品。明白吗?”

在刺眼的电筒光下,陶恩龄看见对方手上武器那慑人心魄的金属质反光,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动力,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先跟我说一下里面的情况,有多少人,多少武器,里面有没有其他出口?”带头人问。

陶恩龄想了想,说:“如果不算我俩,里面还有八个人,其中有一个孕妇、一个小孩、一个断了腿的老头,能战斗的就只有五人,分别是三男两女。武器方面大概有几柄自动步枪和手枪,但已经没多少弹药。至于里面有没有其他出口,我就不太清楚,我们来到这儿才没多久,还没仔细巡查。”

“他们在什么位置?”带头人问。

“就在业务柜台后面的员工休息室里。”陶恩龄说。。

带头人满意地笑了笑,“恭喜你,你俩说的基本一致。”然后他回头朝身后的人说,“胜蓝、小韬、色鬼、叶俊,你们带那男的进去,让他把对方能战斗的人一个一个引出来,我们逐个制服。记住,擒贼要先擒王,你们要让他先把他们的老大引出来,还要着重跟他强调,如果他敢耍花招——”他回过头来,凌厉地看着陶恩龄,“我会让他现场观赏他女友的轮奸大会。”

“我可要第一个上啊。”那个被称为色鬼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