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桃花岩太白险殒命

第67回

白兆山幽人两对酌

桃花岩太白几殒命

（太白编年：玄宗开元21年/33岁）

李白形单影只，一路感叹，回到安陆家中，许氏见他黯然少语，劝道：

“夫君，进路不成，尚有抗巢由之节，正可大展首阳之志，追步无为，远离倾轧，洁身自好，清静无争，如元丹丘那样，结庐胜境，不正是神仙过的日子吗？”

李白叹道：“可惜我胸藏管仲，如此大唐盛世，竟空负我这一片建功立业之心，遍访中原，踏遍两京，竟然拜谒无门，好吧，我李太白也需要静一静，已经想好，开春就到白兆山桃花岩去，不问世事，开山造田，过一段隐居的日子再说。”

许氏担忧道：“那里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倒愿意跟你去，只是两个孩子怎么办？”

“当然不能委屈孩子，”李白道，“我第一次来安陆，与胡道长、李邕去白兆山顶玄武寺找孟浩然时，去过桃花岩，就在此山南麓，有奇峰，有石台，有泉，有塘，有池，桃花岩天造地设，下有桃花洞，钟毓灵秀，堪比世外桃源。我也已经想好，你带着两个孩子仍然住在安陆这座老房子里，我先一个人过去，不再七想八想，不再外出交游，有的是时间，看书造田之余，自己动手，垒一座石屋不成问题，别忘了，我与东严子隐居蜀中岷山时，磨炼出许多生存本领，过个一年半载，如果觉得条件允许，我再回来把你和孩子接过去，朝朝暮暮共享天伦，焉知不是我们一家人的福分。”

许氏见太白早有打算，便也放心许多，看看已是冬去春来，给夫君准备足够吃的、穿的、用的。梁二叔听说，也要带上两个儿子一同前往，太白道：“我一个人去，只想找一份清静，你们要这样，就有违我的初衷了。再说，我不在家，这看家护院的职责，全赖你们父子，你们离开这里，反倒让我累心了。”听他这样一说，梁二叔只好作罢。

李白择日启程，梁二叔赶一辆马车，装着铺盖、衣物、书籍、吃的、用的，一直送到白兆山桃花岩前，太白也不让他多作停留，卸了东西，便请返回。李白抬头望去，但见：

白兆之阳绕芳甸，危崖壁立涌玉泉。东边两山夹一壑，西面一嶂遮青天。青藤倒垂緾古树，千层石下有洞天。春来桃花结香阵，一片红云落岩前。时现灵猿运佳果，丹鹤照水水疑天。许由悔不来洗耳，池清塘净波不掀。春兰秋菊随处采，抱琴吃酒花底眠。何必垂竿钓沧州，久卧山人便是仙。

太白观赏一会，心尘若洗，不思轩冕，先把东西搬到桃岩洞内，安顿下来。当晚搭石为炊，用过饭后，便把开田垒屋的工具拿到洞口，借着晚后一抹天光，在青石上慢慢磨砺。对面似乎有人，隐在水塘那面的树丛后张望，李白终于认出，一位是刘胜，一位是斗笠人，他们相隔三丈许，显然又互相提防。李白此时心如止水，也懒得去答理他们。磨完器具，又去洞外采来松明，用燧石取火点燃，插在洞壁，做照明之用。第二天早晨起来，走到洞外平旷处，先开基造石室，不远处有个悬崖，由页岩构成，他从那里搬来许多石板，就近又放倒几棵大树，砍断枝丫，作为梁柱，半月之余，已经造好。石屋不比岩洞，总算干爽许多，不致耽心那些书册发霉。然后一心开山田，耕种读书。斗笠人只露过一次面，刘胜倒时常来附近窥视，见李白渐渐面皮晒黑，十指粗糙，有一天走上前来奚落道：

“李白，学得经世术，卖与帝王家，如今朝廷遍选智能，野不遗贤，你怎如此甘于寂寞，糟蹋自己呢？哦，我知道你明白了，自古帝王将相，皆有其种，你这是安于天命，自没蒿莱，不再挣扎，自甘低贱，这就对了。你最好把那经世秘籍送给我，我父亲虽是一介彰明县令，但手眼通天，你那《长短经》到我手上可不一样了。如果你不想白给，你说吧，要多少钱，我出得起。不然，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哪天我顺手牵羊，你可连钱都得不到了。”

太白冷笑道：“你虽啰嗦，我倒不寂寞了，欢迎每日都来，只是小心别把手伸得太长，免得你那爪子像那只耳朵一样，碰到我的剑刃之上！”

刘胜听他如此说，只好退去，不敢常来叨扰。一日，李白正在山田锄草，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背着酒葫芦走来，站在田边大声道：

“喂！我知道你叫李白，诗文名扬天下。我也幽居此山当中，早晚听你在山林中啸吟，方知你是藏龙卧虎之士，特来拜见会饮，不知肯赏光否？”

李白听后扔了锄头，也不问人家身世来历，住在哪里，跟那人坐进一片花草当中，便畅谈豪饮，听这位幽人说话有些耳熟，也不细想，只管饮那杯中之物。他们谈老庄，说无为，交流外丹内丹修炼之术，也谈洁身自好的巢由，激流勇退的陶朱公。说得喝得多了，李白感到头重脚轻，摆摆手道：

“我终于喝醉，要睡觉了，你愿意离开就离开，如果没有尽兴，明天早上再抱上你的素琴过来。”

幽人笑一笑，转身离去，听身后李白醉吟道：

两人对酌山花开，

一杯一杯复一杯。

我醉欲眠卿且去，

明朝有意抱琴来。

第二天早晨，幽人果然如约而来，怀抱一把素琴，二人照例对酌，幽人且弹且歌道：

敲扉何必望云天，

转瞬踟躇到碧山。

惟见高岩生碧草，

未观岚气结梁间。

一朝蛇咬嫌绳井，

几度逢船竟过川。

知彼天公携后|进，

缘何阍者不择仙。

李白何等冰雪聪明，知他打偈语，问道：“依你看来，这大公无私，专为天公拣选人才的守门者可有？”

幽人笑道：“太白果为哲人，如不想终生埋没，荆州一行可也。”

说毕，饮一口酒，抱了素琴，大笑而去，歌曰：“不屈己，不干人，缘何平交爵与勋……”

李白也不细想，倒在花草间，醉醺醺睡去。刘胜就在附近观察，见有机会，持刃上前，见了烂醉如泥的李白笑道：“哈，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待我在你身上找到《长短经》，再报我割耳之仇，回去做我的下酒菜！”

有诗曰：

大志缘何谈酒隐，

撞痛之后也伤心。

到底鲲鹏终展翅，

越过重岭薄白云。

不知刘胜得手与否，太白性命如何，请看下回。

【著后手记】

本回所录李白诗，原题为《山中与幽人对酌》，幽人所吟乃本书著者代拟。笕久美子《李白年谱》载：“七三三年（开元二十一年），李白三十三岁。构石室于安陆白兆山桃花岩。开山田，日以耕种、读书为生活。”细节为本书著者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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