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锁碎出魔

“小召!小召!”胤皇猛然摇着儿子的肩膀,楚瞬召忽然站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发出雷鸣般的爆响,血珠从他的皮肤下渗出。他目色赤红,口里发出恶鬼般的嚎叫。

他朝着自己最近的那名刺客扑去,女刺客反手一剑,长剑刺入他的肩膀,楚瞬召口中发出巨大的吼声,将女刺客震得口鼻流血,他迅速拔出了肩膀上的剑,刺入她的心口之中,腥浓的鲜血溅了他半张脸,他舔舐了脸上的血,露上如获新生的目光。

眼前的诡异一幕让人心头一怔,他们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倒在地板上,三皇子抽动着刺在女刺客心口上的剑,试图饮入更多的鲜血。

楚瞬召感觉心口开了一个大洞,他需要喝入更多的血,用来填补里面的空虚。

“弟弟你……”大皇子也愣住了,他看着平日里温顺乖巧的弟弟像头野兽般扑在女人的胸口上,对面的女刺客抓住了皇子失神的一瞬间,用脚尖踢开了他手中的剑,口里咬着一缕断裂的发丝,眼中一片血红。

“拦住他!不要让他跑掉!”皇帝咆哮道。

姗姗来迟的护卫围住了三皇子,他们畏惧着,用手里的长矛指着他的胸膛,他们不敢靠近一步,但下一刻皇子已然消失,他出现在一名护卫的身边,口里喷着浓厚的血味,他一把举起那名护卫,朝着庭外扔去,那名倒霉的护卫落在鹰旗之上,活活钉死在了上面,鲜血将半面旗帜染得血红。

护卫们乱作一团,三皇子拿起了地上的长矛与他们血战了起来,长矛贯穿了他们穿着坚甲的身躯,像是穿破纸片般轻松,他的攻击毫无技巧可言,只带着纯粹的暴力。

“别拦我,我要去救他。”护卫们死死围住皇帝陛下,苏卫胤拔出腰间的长刀,站在了皇帝面前,死死地看着面前的男孩。

一抹红纱从楚瞬召背后掠过,他转过身来,视野一片猩红,方才踢掉大皇子手中剑的女刺客就站在他面前,她猛然向前刺出,楚瞬召对着剑锋迎了上去,长剑擦破了他的肩膀,他的右手刚好握着了女刺客的脖子,她像只垂死的天鹅般被他拎起,眼中不知是悲哀还是无奈。

还未等楚瞬召捏碎她的脖子,身后响起了铁片撕裂空气的声音,片片飞铙击中了楚瞬召的后背,他一吃痛,便松开了紧握的右手,女刺客颓然倒地,娇嫩的脖子上出现五个惨烈的指印。

楚瞬召大怒,拔出了卡在肩膀上的剑,朝着身后的女刺客投掷而去,长剑如同一抹寒芒没入她的胸膛,血红得像是落日的光。

“快走!”倒在血泊中的女刺客支撑着身子,对着楚瞬召身后的女人说出了最后的话。

她挣扎地站了起来,楚瞬召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猛地一拉,肤光致致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之中,白得像雪,他从女刺客的胸襟中抽出了一条纱巾,女刺客一愣,抬起右手抽向楚瞬召的脸。

“啪!”楚瞬召的意识微微清醒过来,他看见自己手中抓住一件浸满鲜血的纱巾,眼前半裸着的女人低声抽泣着,哭得好像个孩子。

“我……”楚瞬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下一瞬女刺客幡然起身,细细的铁线从她的衣袖下穿出,勾住了屋檐下檐兽,天空中一直盘旋的隼,俯冲直下,锋利的鹰爪割破了她的肩膀,她忍着剧痛翻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楚瞬召怔怔地站着,数具尸体围绕着他,他看着他的王姐,皇兄看他的眼神像是魔鬼一样,皇帝陛下最先定住心神,他对着楚瞬召招了招手:“小召,到父皇这里来。”

“我——”他突然感觉天旋地转,轰然倒地。

……

……

女人跌跌撞撞地推到墙角处,靠着墙壁大口喘息,肩膀上被猎鹰抓伤的地方正流着温热的血,她拿起盆栽旁的一个纸包,扭头咬开纸包,里面散出了乌黑的粉末,她将粉末洒在肩膀上止血,肩膀上的刺痛被暂时消除,她无力地垂下了脑袋,眼里尽是落寞。

“妤姐,你在吗?”门外传来一阵呼唤。

“谁!”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严厉。

“妤姐,是我,安定君已经等了你一个晚上了,小晓也在到处找你,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暖暖的女声传入她的耳中,她微微松了口气。

“小隐子,我想洗个澡,你能帮我去打桶水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她不能让那个女孩看着她这样的状况,她的脸庞满是冷汗,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血污味。

“我给你去打水,妤姐你等一下啊。”门外的女孩小跑着离开了。

女人幽幽地看着案桌上的花瓶,刚才同伴死去时的声音还在她脑海中回荡,泪水满满渗出她的眼帘,她用力地咬着晶莹剔透的桃唇,似乎下一瞬就会有鲜血涌出,她很后悔自己的行动如此鲁莽,她本该再等等,在她的预想中,那悄然一剑本可以取掉皇帝陛下的性命。

可偏偏刺中了他的孩子,在利剑没入他胸膛的那一刻,她似乎感觉自己刺破了什么东西,剑尖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悄然颤抖。

那根本就是妖魔在世的场景,也许会成为她下辈子的噩梦,之后皇子殿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将她的同伴像宰羊那样屠杀,毫不留情,陷入疯狂的皇子殿下不似人类,连皇宫侍卫也被他杀死,那根本就是一头圈养在深宫之中的野兽,吃人不吐骨。

小厮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走进浴屋里,女人被热水冲刷青石板的声音拉回现实,她揉了揉酸痛的额头,纤手按着案桌站了起来:“小隐儿,你可以出去了,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就行了。”

“妤姐,今天要撒花吗?”

“不用了,剩下的让我自己来吧。”她又强调了一遍。

“妤姐,你真的没事吗?安定君等了您将近一个多时辰。”小厮充满疑虑地问道。

“告诉安定君,妤姐今日身体欠佳,恕我不能接待他,请他回去吧。”她深吸了一口气。

“可是……”

“小隐子!”她呵斥了一声。

小厮便不再与她争论,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她放才推开房门,遮掩住鲜血淋漓的身子,将药包里的粉末倒进热水之中,丝丝缕缕的药烟味钻入她的鼻中,她褪去身上的纱衣,缓缓地爬进木盘中,让那股温柔的味道渗入她的体内,此时她全身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似乎随时会睡过去一样。

在乳白色的蒸汽中,她疲惫得靠着木桶的边缘,细细擦拭着身上的血污,药力被热水激发了出来,整个屋子的气息满满当当的,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离北的家中,当时她坐在的可不是木桶,而是用一整块磐石切出来的浴池,池子中洒满了桃色的花瓣,母亲坐在浴池旁,替她梳理长发,再编织成两条小辫子。

樽国军队的到来时如此突然,顷刻间国破家亡,富甲一方的父亲被吊死在城墙上,家中的财富被洗劫一空,母亲则被遵国士兵像猪羊般扛走,当时的樽国士兵看着年幼的她,虽然尚未发育,但长了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兴许在拍卖会上能卖给好价钱。

家中那位年老的仆人拼死将她带走,在逃亡的过程中,他的肩膀被利箭被狼兵射中,当时他们两个像夹杂在难民潮中的一对爷孙女,当她回头北望的时候,城头上随处可见掉落的人头,他们的容貌不一,但却铭刻着同样的痛苦,士兵们挥舞着皮鞭驱散着城下孩童们离开,他们的哭声震天响地。

没过多久,带她逃亡的老仆人也因箭伤而死,她长途跋涉地从离北来到胤国,所幸容貌出众,再加上弹得一手好琴,迫于生存,便做了青楼中的琴姬,所幸不用卖身,但如果有必要,她还是会做的。

毕竟比起生存,贞操连一片铜板都不如。

“你失败了。”声音从窗边传来,好似远方吹来的一股风。

黑衣红边的男人坐在窗前,遥望着木桶中的女人,在朦胧的蒸汽中,不时可以看见女人柔软的身段和乌黑的长发,即便她肩膀上的伤口如此惨烈,依旧无法掩盖她牛乳般嫩滑的肌肤,女人微微抬起头,并没有解释什么。

“需要我谢罪吗?”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浴室的木桶旁有一把长剑,只要男人开口,她随时可以抬剑一抹,与她的家人团聚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便你死了也不会遇见他们,死亡就是死亡,冰冷如霜,在死去的过程中你不会遇见任何人,一直只有你自己。”男人的眼中涌动着淡淡金光,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一样。

“我讨厌你看我的心。”

“我对你的心没有兴趣,我只在乎结果。”男人冷冷地说。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冷酷无情,她无奈地垂下了脑袋,他走到她身边,抬起修长的手扶住木桶厉声道:“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我就会像扔垃圾那样将你遗弃,你知道吗?”

“其实我从一开始是知道的。”她轻声道。

这样的主仆关系看似扭曲,但她很习惯于这样的感觉,从她十三岁开始便为他为他杀人,提供各种情报,迄今为止已经快十年了,在这些年中,他如同兄长般冷漠,有时会恶语出口,但有时会在背后为她解决各种难缠的客人。

男人与她对视良久,随后一巴掌抽在女人脸上,毫不留情,女人半边脸颊都泛红,眼角微微渗血。

女人并未流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而是将右脸朝向男人:“原来我真是个失败的人,连我最爱的男人也待我如禽兽。”

“不要说这种没有任何价值的话。”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女人抬起了头,此时她唿吸急促,香汗顺着她的额头落入眼帘中,眼角的嫣红令她看起来妖艳无比。

男人沉默了一下,看着女人修长如天鹅般的脖子,他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甚至比楚瞬召还有力,女人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男人则像撕咬猎物的野兽般,他们抵死亲吻,疯狂无比。

许久,他们分开,男人在腰间掏出一把镀银匕首,插在木桶边缘上:“一根尾指,左手的,我还需要你握剑。”

女人愣了一下,拔出匕首对着春苗般的小指头用力一横,血一下涌了出来,断裂的指头落入桶中,女人依旧倔强地看着男人,男人转身离去,再没看她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苏念妤,我们离北的婕妤王妃也有一个妤字。”

“我好饿,你能给我一个馒头吃吗?你要我做什么的都可以。”

“有用的人?怎样才叫有用的人,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会努力去做的。”

“我好害怕,他的血……他死的时候一直看着我。”

“我一直记着,不害怕,不退缩,我希望能一直在你身边。”

“你不爱我啊……”

“你废话很多!刺客是不需要嘴巴的,当你举起手中匕首的那一刻,世界将为你说话。”记忆中的少年冷漠地说。

在微凉的热水中,赤裸的女人捂着断指蜷缩在桶中,她的泪水早已流干,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