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村少年初长成，一叶浮萍向大海（一）
哞——！
轰隆——！
险峻的群山深处，一头大象般庞大的二阶巅峰犀角兽，如同甩飞的圆盘般，在半空中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一头撞在远处山壁上，撞得大石滚落、头破血流。
它摇摇摆摆地站起来，晕乎乎地朝着远处飞瀑垂挂、急湍似箭的山涧看了一眼，旋即慌不择路蹿进深山里消失不见。
山壁陡峭处瀑布飞流直下三千丈，带起猛烈的罡风刮得四周树木飘摇，砸得大地隆隆作响。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年岿然而立，不动如山。
只见他一身武者短后的干练打扮，生得面如冠玉，鬓若刀裁，鼻如悬胆，眸若星缀。虽不说貌压潘安，却胜在颇具龙虎之姿。迎风往前一站飘飘有出尘之表，端的是一个气宇轩昂、丰姿潇洒的翩翩美少年。唯独眉宇间仍有少许稚气，让他少了几分威严。他便是本书的主人公，姓战，名轻尘。
“轻尘大哥，发什么呆呢？抓三尾狐去不去？”
轻尘刚一拳将以防御著称的犀角兽轰飞，体内灵力便波动不已，显然到了突破的临界点。他正想着体内的灵力能够压缩到什么程度呢，一个流着鼻涕的少年骑着木头制成的飞鸟停在结界外喊着他。
他叫二嘎子，是邻居卜大神棍从外面捡回来的婴儿，起名叫卜天机，稍大后是个鼻涕娃。
轻尘跟卜大神棍学卦时，没少捏他的鼻子。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二嘎子。在大神棍的熏陶下，他最擅长捣鼓机关阵道和先天术数。坐下的木鸟，便是他自己动手制作的。
“你们怎么都来了？”
看着后面坐着大虎、铁牛和灵巧儿，轻尘有点担心起那只木鸟来。
“轻尘哥哥，带我们去抓小狐狸好不好？”
灵巧儿身在半空，原先被吓得抱紧木鸟背上的柱子，咬着嘴、眯着眼。这会听到轻尘的声音，才鼓起勇气瑟瑟发抖地探出头来。
“小狐狸那么狡猾，又没有固定的活动地点，我们去哪抓去？”
“我刚卜了一卦，它今天辰时三刻会出现在山的北面，在坎在艮。我们找个山水中间地带布置一个困阵守它，这回保准它插翅难飞！”
二嘎子说着嘶溜一声把流下来的鼻涕吸了回去，接着说道：
“不过卦象里藏着些小危险，我怕遇见母狐狸所以来找你。”
“那行，等我一会。”
轻尘说着走到潭边清洗了一下，旋即转身一步迈出突然就落到木鸟的尾巴上。踩得它头往上一翘，差点就翻转倒盖过来。
四人即时吓得面色煞白，慌忙抱紧身前的木柱，哇哇大叫起来。
轻尘狡笑着伸出手掌往前轻轻一按，稳住木鸟。再一提气，身轻如燕。站在木鸟上，宛如无物。
“轻尘哥哥大坏蛋，老吓唬我们！呜呜……”
灵巧儿被吓得哭了起来，轻尘见状讪讪一笑，哄道：
“巧儿不哭，咱们抓小狐狸去。抓一只听话的小狐狸保护你，好不好？”
“好，但不许再吓唬我们！”
灵巧儿抽噎着答着，泪眼朦胧如梨花带雨。
“好，不吓唬你们。二嘎子，赶紧的，时间快到了。”
“不着急，还有两刻钟呢，去早了也要等。”
虽这么说着，二嘎子还是移动木鸟头上的阵基开关，掉转头沿着山麓往山的背面飞去。
一路上木鸟扇着翅膀咯吱咯吱响着像锈蚀的户枢，几个小伙伴听着都提心吊胆起来。
不过一向最怕高的灵巧儿，这会反而淡定了下来。
她时不时伸出稚嫩的小手迎着风，看着下面飞快倒退的桃花林和河流，笑靥如花。这几年的经验告诉她，只要轻尘在，就不会有事——虽然很多时候都被整得灰头灰脸的。
木鸟速度比起二阶初期的灵禽来也不遑多让，一刻钟便绕过山麓来到一处山水秀丽的场所。
向北是一汪清潭，如墨绿色的宝石镶嵌在大地上。璀璨的桃花将它环绕，像极了大山遗落的瑰丽的项链。
“就这里了，你们就在这等着不要下来。我跟轻尘大哥去布陷阱，如果打不过老狐狸也好跑路。”
二嘎子将木鸟停在山麓内侧、一处石林起伏的地方隐藏起来，随手捏了鼻涕甩飞，又叮嘱他们一声，才率先跑了下去。
轻尘四周看了看，脚尖轻轻一点身如乳燕投林，凌空飞出数百丈才落地。再一点飞起，消失在粉色烟海里。
“轻尘哥哥好厉害呀！”
灵巧儿看着眼睛冒着小星星。大虎和铁牛看着满脸的羡慕，却没有丝毫向往的神色。因为他们一个立志要当猎人，一个当打铁匠。
这种练武耍架子的事，在他们看来差不多就行了，不用非得做到飞檐走壁才行。
离清潭三里左右，二嘎子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一个个制作好的阵盘递给轻尘。
用灵力激活后，轻尘向四周猛力掷去，全部射入地下一尺深。力大势猛，分毫不差。
“还有半刻钟，咱们找个地方躲着。小狐狸狡猾，风吹草动都能惊动它，咱们得离远点。”
二嘎子抓过一把鼻涕随手甩出去，再找轻尘时，见他像一只展翅的雄鹰翩然落在右前方两里外的石凹上，居高临下。
“好地方！”
二嘎子嘿嘿一笑，屁颠屁颠跑了过去。
大虎三人耐不住寂寞，戴着花冠伪装也悄悄摸了过来，并排趴在他们身边露出眼睛盯着。
半刻钟在二嘎子的鼻涕垂到筷子长时，悄然到来。
他全神贯注盯着，紧张得连鼻孔的痒痒都忘记了，鼻涕重得断成两截滴下。
突然五人浑身一紧，屏息凝神、眼神炯炯地盯着前方。
一只雪白晶莹的三尾小狐狸，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桃林那边。它正斜着穿过困阵所在地，打算向水潭走去。
近了，近了！
小狐狸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就在眼前，依旧摇着尾巴、眨着大眼睛，欢乐轻快地一步一跳的走着。
下一刻，二嘎子双手结印狠狠一拍，嗡的一声大阵激活。
小狐狸霎时惊觉尖叫着慌张乱蹿，四处冲撞拍打起来。
然而二嘎子布置的是五行困阵，无论它往那边冲都被恐怖的能量和幻象吓了回来。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它终于疲软不堪停止了挣扎。
“嘿嘿，终于抓到你这只狡猾的小狐狸了！”
二嘎子大喜过望，连卦象提示的危险都忘记了正要站起来。
就在此时，轻尘神色一动将他一把按住。旁边三人刚要起来，见状连忙趴了回去，满面疑惑地看着他。
轻尘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指了指苍穹。
遥远的天边，五道流光从半空中一闪而至，径直落在清潭边上。
正当众人纳闷她们来这里做什么时，五女直接脱了外衣噗通一声扎进了深潭里。那雪白的藕臂和晶莹的背部，晃得几个小屁孩眼花。
嘶溜一声轻响，二嘎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吸了一下鼻涕。嘴边还挂着一挂，不知是鼻涕还是哈喇子。
“轻尘哥哥不许看，羞羞！”
灵巧儿一手撑着石头，努力伸出另一只稚嫩的小手想捂住轻尘的双眼，奈何她的手太小了只能遮住一边。
轻尘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噗通噗通跳着，暗暗念起了清心咒。
“轻尘大哥，小狐狸怎么办？”
二嘎子一开口，众人瞬间就将五个女子抛在了脑后。小狐狸的吸引力，似乎比她们大得多。
“等她们洗完澡走了，咱们再过去抓回来。不然靠得太近，小狐狸挣扎起来会被发现。她们人多还有飞剑，要截胡的话咱们抢不过她们。即便抢到，也跑不过她们。”
“你说这大上午的，她们跑来这洗什么澡？”
铁牛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像她们这种修神仙的，每天早晚都要折腾一番，出了汗当然要洗澡，轻尘不也是这样嘛。”
大虎一副少见多怪的眼神看向铁牛。
“万一她们发现小狐狸，要带它走怎么办？”
灵巧儿担心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小狐狸，心里舍不得。
“有阵法困着，小狐狸只要不动她们就发现不了。”
二嘎子话才说完，小狐狸突然一跃而起，化作一道白光冲天直上。
嘭的一声，它一头撞在大阵结界上，而后狠狠摔了下来。
下一刻，它生龙活虎地一下一下跃起撞击着结界，撞得嘭嘭响。
“感情这小狐狸刚才是装死呀，果真够狡猾的！”
大虎惊叹着，话音没落，深潭里洗澡的五个女子突然就停止了戏水嬉闹，个个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箐芸师姐，你刚有没听到什么声音？”
“蓝筠师妹你也听到了？”
“素清师姐你也听到了呀？”
五女面面相觑不由得捂紧了肚兜，身如流光一闪落在岸边。
身上灵力流转，衣服瞬间烘干。众女纷飞披上外衣祭出长剑，小心翼翼循着声源处摸去。
“这地方十几年都没见过一个人影，怎么突然间会有人闯进来了？”素清疑惑地看向箐芸。
“应该不是人。方圆万里的修者都知道这是桃花坞的地盘，轻易不敢闯进来。可能是山上的妖兽跑下来作怪。”
众女长剑横在身前齐整划一，步步为营循声搜索过去。没一会，就发现在阵里疯狂冲撞的三尾狐。
“好漂亮的小狐狸！”
素清惊喜出声，旋即黛眉紧蹙看向箐芸问道：
“箐芸师姐，这里怎么会有个五行困阵？”
“看来是有人闯了进来，想要捕捉这只小狐狸。看这阵法的波动，估计是个化神初期的修士布置的。”
箐芸说着双目如电，向四面扫去。
二嘎子四人吓得连忙趴在大石上，大气不敢出。
轻尘眼珠子一转，向他们打了个撤退的手势。然后硬生生捏碎一块石头，再捏出五块小石子蓄势待发。
五人一起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轻尘一个手势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各个憋着气，准备跑向木鸟。
下一刻，轻尘猛地掷出五块小石子，四人见状撒丫子向木鸟跑去。
石子劲风刚猛破空而至，五女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同时举剑一挡。
砰！砰！噗！
箐芸和素清在间不容发之际举剑擦中石子，虽然没有彻底荡开石子，却也震偏了的它们的轨迹。石子打在她们左肩上，火辣辣疼。
至于其余三女则没有那么幸运，被打中穴道长剑抓不住掉落，人也定在那动弹不得。
轻尘见状无奈叹了一声，转身就跑。
他本来想定住她们，然后跑过去抓住小狐狸就跑的。对方三个化神后期和两个化神巅峰，如果赤手空拳的话他倒也不怕。奈何对方有法剑，应该是精通剑法。
他除了一身蛮力，并没有学会战斗用的神通法术和技巧。
他打架的本事，都是在圣迹山里和妖兽打架练出来，属于近战型。对上拥有法剑的五人还带着四个拖油瓶，他真没有多少把握。
箐芸和素清本想追过去，但见三位师妹被定住怕有危险只好舍弃。
两人对着三女身上并指掐诀点了一会，好不容易才解开她们的穴道。等她们怒气冲冲抬头寻找时，众人已经乘着木鸟往山里头飞去。
“哪来的小屁孩？太可恶了！”
蓝筠恨恨地瞪了一眼，揉着自己还隐隐作痛的肋骨。
“他们几个好像就一个修炼过，其他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咱们追上去，抓住打他们一顿屁股出出气！”
“杏舒师妹说的是，看那飞行器的速度也不快，我们追上去肯定能抓住他们。”素清说着跃跃欲试。
“不可！你们没发现那个大点的男孩出手力度很大吗？随手掷出的五颗石子我们便无还手之力，即便追上去也不见得能留下他们。再说，看他年龄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已是化神境后期修者，怕是那些隐世大家族或高人的传人。我们如果真羞辱了他们，恐会给师父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箐芸反手倒提着剑，冷静而理性地分析着。
“可是师姐，我看他们穿着都很普通，不像是那些隐世家族或高人的传人呀！倒像是哪个村子里的野小孩！”
“箐芸师姐，我觉得静姝师妹说得对，他们怎么看都不像隐世家族的传人，反倒像山那边村子里的小孩。不过那都是些凡人，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化神修者呢？比凝雪师姐当年都厉害！”素清疑惑不解。
“能教出这么小化神境的人，来头应该不简单。不管怎样，我们不要追了。贪一时爽快惹来无穷后患，不值得。再说我们也没有损失，反倒是抢了他们的狐狸。真要给他们拉着家长找上门来，我们倒是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名头。”箐芸摆摆手一票否决。
“既然师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不追了。不过这个小狐狸怎么处置？”
素清眼汪汪地看着阵里的小狐狸，表情就出卖了她的心思。
“不用管。抓回去免不得要跟师父解释一番，还可能惹得那几个小屁孩追上来。让师父和师兄妹们知道我们跟几个小屁孩抢妖兽，脸都不知道往哪放。不过这事还得跟师父说一声，让师父查探一下杜绝后患。”箐芸说着祭出飞剑一闪而去。
四女一听，点了点头御剑冲天而上。
就在她们飞出五十里许，五道极其隐蔽的流光从她们识海一穿而过却不伤她们性命，甚至她们都不曾察觉。但她们脑海里的一丝记忆，正缓缓淡去。
高空上，一身青布衣，身高八尺，浓直的双眉黑白参差，深邃的双眼清浊相间的老叟现出身来。
他脸上红润没有皱纹，头发灰白而散乱。整个人看着多少有些不拘小节、不修边幅的味儿。他是轻尘的师父，也是道门的弃徒，还是村里唯一的大夫，人们都叫他老孤独。
此刻老孤独微微皱着眉头，面上现出一丝犹豫不知在想什么。
随即他怅然一叹，道：“也不小了。”
自语完一拂袖转身回到药庐，从他出现到消失两息不到。
他走后不到一息，轻尘和二嘎子在远处的山坳巨石后冒了出来。
“我还以为这几个大女人会追上来呢，白瞎了我的阵旗。”
二嘎子撕拉一下甩了一把鼻涕，颇为遗憾。
“得了吧，就你那些木头刻的阵旗，能困得住五个手持法器利剑的化神后期和化神巅峰修者？别到时候被人用剑撵着屁股追。”
面对轻尘毫不留情的大实话，二嘎子讪讪地笑了笑，边收起阵旗边说道：
“我以为卦象提示的危险是母狐狸来了呢，没想着是几个大娘们。咱们现在去抓小狐狸吗？应该没危险了。”
说完再看轻尘，发现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再往小狐狸那看，轻尘正拎着它的脖子向灵巧儿他们藏身的地方跑去。
“……”
二嘎子将垂下来的鼻涕狠狠吸了回去，屁颠屁颠走过去。
等他走近时，灵巧儿正抱着小狐狸脸上幸福得都开出了花，比旁边桃树开的花还要灿烂。
小狐狸也出奇的不挣扎，乖乖地任她抱着、抚摸着。估计是轻尘使了什么法术让它变得听话。
“我们去掏鹏鹰幼崽好不好？那一窝估计这几天已经孵化了。咱们都抓一只养大了比木鸟飞得快多了，还能帮忙捕猎！”
二嘎子刚一开口就获得大虎的鼎力支持，嚷嚷着要抓一只。
轻尘他们倒是无所谓，反正闲着就跟着去了。
众人绕过山棱飞了几百里，绕到东边去。
山上禁锢之力强大飞不了，众人便在山林里徒步穿梭前进。
除轻尘外，其他几人都是没有修炼过的凡人。半山腰以下的威压对他们影响不大，但也累得他们气喘吁吁。
爬了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却发现鹏鹰幼崽不见了。别说幼崽了，连窝都被人端了！
“肯定是那些猎荒者，除了他们没有人会连窝都端了！”
二嘎子恨恨地吸了一下鼻涕。
“没就没了，就当圣迹山一日游呗。咱们往回走，到家正好午饭点。”
轻尘说着掉头就往回走，嘴里吹着口哨。灵巧儿二话不说，抱着小狐狸就跟上去。
“你们等等，我尿急，撒泡尿先。”
铁牛说着，自顾跑到悬崖边去。
其他几人闻言，突然都觉得有了尿意。于是不约而同都跑到悬崖边去，簌簌嗦嗦解了裤子就嘘嘘。一边的灵巧儿羞得转过身去。
“轻尘大哥，不要运功，比比谁尿得远！”
二嘎子猥琐地来回扫了一眼，挑衅道。
“比，比，比，看谁尿得远。”
轻尘还没接话，其他几个就较起劲来。
于是乎，五人憋红着脸猛地一发力，五道水柱像五条溪流往悬崖下冲去。
二嘎子见轻尘和大虎都比他远，眼珠子一转噘着嘴朝两人“嘘嘘”几声。除轻尘外，大虎他们忍不住笑岔了气尿了一裤子。
“哈哈……”
众人大笑着束好裤子，唱着曲子、迈着轻快的步子，兜兜转转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