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镜花水月(上)

王平不忍再看。

他没有大喊大叫。【生命复苏】没有用在穆忆宁身上,她的命运就已经注定,送医院已经没用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强自睁开酸涩的眼睛,却见……漫天的绿色火星。

如以往那样,【生命复苏】的秘纹燃尽,便有无数火星涌出,却没有半点附着于穆忆宁父亲身体上,它们全部涌向了穆忆宁。

如夜空中的萤火群,在空气中划过长长的弧线。

怎么回事?

他突然想起之前唐社长对自己说的……

……

“不过记住了,植物一定要贴着纸张放。”唐子君又重复了一遍。

“知道了。”

“知道为什么吗?”唐子君嘴角翘了翘,似是在故意捉弄王平。

“呃……不……不知道。”

“说得通俗点,就是……这种力量只会与最近的宏观生物耦合。”

“呃?”王平没听懂。

……

王平此时却已明白,【生命复苏】只会选择最近的目标。

当然,【生命复苏】也只能治疗,不能起死回生。

王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穆忆宁的父亲早已经死了。喉咙被洞穿,又拖了了这么长时间,显然不可能再活着。两人却在之前,下意识地忽视了这一点。

于是【生命复苏】便将最近的穆忆宁当成了目标。

无论他怎么选择,最后被救的都是穆忆宁。

绿色的火星环绕着穆忆宁,融入了她每一处伤口,伤口便快速愈合了起来。

这是王平首次见证了【生命复苏】于外伤上作用,只见那些开放性的创口皆被某种神秘力量合拢,绿色的火星填补其中,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就连穆忆宁那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

火星飞旋于空气中,王平猛地脱力,跌坐于地。

心中发苦,又有些发酸:究竟是该悲戚,还是应该庆幸?

他不知道

看着这漫天火星,他的视野越来越模糊,强烈的不真实感却向他涌来。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还欢声笑语的包厢,此时只剩下了两个活人。

他不知道……等下该怎么面对穆忆宁。

王平什么也听不清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跌坐在地,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去。身心疲惫和毒气的残余一齐涌了上来,意识像是被粘连在一起,怎么也弄不开。

过了一会儿,穆忆宁似是彻底恢复了。王平最后看到的是……穆忆宁站了起来,她似乎叫来了人,交代了什么,又把他抬到了什么地方。

不过他都记不得了。

……

“啊!”

一阵颠簸将王平惊醒,他猛地想翻身坐起,但只觉浑身无力,重新跌回了座位上。他又伸手一招,想要去召唤源,却什么也没感受到。

“这是在哪里?”

他环顾四周,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发动机的噪音,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辆平稳行驶的汽车的后座。

后座与前座间的挡板早已被放下。后座上只有他一人,车内没有开灯,黑漆漆的。

偶尔有路灯从窗外划过,车窗清晰地映照着自己的倒影,他隐约看见自己的右手手臂被白色的布条缠住了。

他摸了摸,原来是绷带,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

后座中只有他一人,还有引擎的噪音。没有穆残生,没有穆忆宁,没有血腥与杀戮。

刚刚的种种此时才浮现于脑海,强烈的虚幻和不真实感再次向他袭来。

……

正好你们年轻人交流交流,认识认识。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

当然,我们当然还是朋友。

至于你们嘛,那就整整齐齐吧。

先救……我爸!

既然能默默守护,为何求那长相厮守?

我喜欢你,与你何干!

……

“我好像……杀人了?”王平回忆着。

“不,不是……人不是我杀的。”

那位和蔼持重的老者死了,那位野心勃勃的中年人死了,那位于沉默中爆发的父亲也死了。

“他们……真的都死了……”少年人第一次见证死亡,不免情绪受到了冲击。

还有,那狠厉的穆残生……

一想到穆残生,那种扭曲与血腥的畸变骤然浮现于他的脑海,再次刺激到了他的神经。王平猛地再一次伸手,尝试去召唤源,不过这时才想起他身上那点源早就没了。

“我究竟在做什么……我要做什么?”他终于想起穆残生已经走了,但不安依然笼罩着他。

我差点死了!穆忆宁也差点被他杀掉!

如果不是……我正好学会了使用这几个法术,我们恐怕都会死!

万一下次……

我必须要变得更强!

这样……才能保护她。

但穆忆宁现在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

自己现在又身在何处?

他突然感觉外面好像有什么在闪动着,转头朝侧方车窗外方看去,便见……道路一旁的湖面上,映出了天空中那个巨大的“空洞”,城市霓虹的倒影将这个空洞拱卫在正中。

他下意识朝空中看去,便看见了湖面上方的云层中,那个环形空洞。

月光从其中洒落,云层被点亮了一圈银环。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太虚幻了……

如这水中之月。

这个的奇诡世界,到底有什么是真的?

生命是真实的吗?但他们就那么死了。

财富是真实的吗?但穆家就这么破了。

爱情是真实的吗?穆忆宁……在哪里?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或许,只有力量是真实的?

湖水粼粼,能照几分月色?

镜影幽幽,能映几分真实?

银月于云层中现出一角,映照于水面上,绚烂而又神秘。

镜中巨怪已消亡,唯余这镜花水月。

……

王平艰难地挪动着身体,试图去敲前方的隔板,却根本够不到。他努力地挪了挪身体,再试图去够那隔板,却一不小心从座位上滚了下去。

他想呼救,微弱的声音却被汽车的引擎声给彻底吞没。

他倒在座位下,底盘处的颠簸清晰传来。窗外的路灯一闪而逝,车内唯余黑暗。

黑暗包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