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叫黄世仁?

黄世兴去世的悲伤情绪,在军中持续蔓延,可见此人虽然是土司,却在这一方领地深得人心。当然,作为最应该悲伤的人,黄子琦其实只悲伤了一小会,后来的悲戚表情,更多是被黄一苗不断提醒,努力装出来的。

在众人都出去,想留他和黄一苗哭灵的时候,黄子琦终于憋不住了,“呼,装悲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虽然一个真正的死者在旁边,他也高兴不起来,只是整个人感觉轻松了一些,不用板着脸,不时挤些眼泪,好在带了风油精啊,不然还真挤不出来。

黄一苗见他这样,忍不住窃笑,迅即觉得不对劲,赶忙收住笑容,“哥,看来咱们这穿越福利还是不错的,一穿过来,你就成土司了。可是,我不是圣女吗?是哪个族或哪个教的圣女呢?”小脑袋不断摇着,一幅不甘心的样子。

两人在洞穴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外面喊,“报!”有人有事找过来了,才停住,黄子琦说,“进来!”

蒋宜明领着一个衣着比较华丽的军官模样的人进来,那人似乎被蒋宜明告知,新老爷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便先自我介绍道,“老爷,卑职韦虎,奉蒋先生命清点队伍,聚合俘虏,现以清点完毕,此战共杀敌七百二十六人,伤敌一千六百人六十三人,俘虏一千四百七十五人。黄莫联军战亡三百一十八人,伤七百四十一人。伤者众多,需急速回城救治。卑职想着,此次先老爷战殁,皆黎朝贼子之罪,是否将俘虏尽数处死,陪葬先老爷,然后我再领兵,护送死伤兄弟回去。”

“啥,俘虏尽数处死?那可是一千四百多人呢。不能处死,我们又不是野蛮人,不说善待俘虏吧,也不至于把他们都处死。”黄子琦作为现代人,肯定是不会同意杀俘虏的。“这样吧,一会我们商量好此处防守布置和墓穴营造之事后,再一起护送死伤兄弟,并押解俘虏归城。”

那韦虎却有点看不明白,刚才黄一琦的话,和他过去的经验完全对不上啊,俘虏不杀掉,难道还养着。原先老土司领兵打仗,可是从来不留俘虏的啊。他瞪着两只不大的眼睛,疑惑地转头也看向蒋宜明,想说什么,却被蒋宜明阻止了。

“老爷仁慈,卑职替这一千多人谢老爷不杀之恩!”蒋宜明明显是受正统儒家教育出身的人,内心应该也是不赞成杀俘虏的,所以听得黄子琦说不杀俘虏,他整个表情为子一轻。

“喂,老爷,蒋先生,不杀了,难道我们还养着这些人啊?他们害死了先老爷,是我黄家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人人都恨不得把他们吃了。再说,如果不杀,还把他们带回去,我们怎么养啊,一千多人呢,得吃多少粮呢,我宁愿黄家的余粮养猪,也不愿意拿来养这些人。”韦虎虽然姓韦,可是却是黄家的家将,所以口口声声,都是说我黄家如何如何的。

当然,从这人憨直的表现来看,黄子琦能感觉到,这人也是个愚忠之人,倒是未来可信任的人。黄一苗看向黄子琦的眼神,也明显是这个意思。不过,黄子琦肯定不能答应杀降的,“韦……”他想称呼对方职位,可是又不知道对方任的是什么职。

蒋宜明反应很快,知道黄子琦肯定是不知道如何称呼,没等黄子琦话语停顿太久,接道,“韦守备,他是黄家家将,并任职思明府守备。”

“噢,韦守备,害死爹的人,是黎朝王室、权臣郑氏以及已经被乱兵踩死的悍将陈传亨。这些俘虏,只是帮凶,迫于黎朝淫威上前线来的。杀他们,也换不回父亲,不杀他们,一则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二则可让他们充当劳役,服务乡里。若能感化他们,这些人甚至可以为我所用,壮大我们的实力,你明白吗?”作为后世军队和高校里联合培养出来的的高材生,黄子琦当然很清楚,怎么对待俘虏才是最好的。

然而,他这一番话,听在蒋宜明的耳中,却如惊雷一般,蒋宜明急忙跪下道,“老爷仁厚,老爷仁厚,执此之念以役百姓苍生,黄家之幸,思明百姓之幸也。”

黄子琦一看蒋宜明跪下,却有点慌了,先前众人因为黄世兴去世而跪,他能接受,可是却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跪,急急上前扶起蒋宜明,“先生不必如此,这是应该的。回府后还烦请先生,帮忙拟定条例,此后若有俘虏,皆应善待之,切不可再沿续虐杀俘虏之陋习。”

蒋宜明唯唯诺诺称命,韦虎在黄子琦和蒋宜明都明确表示不杀俘后,虽然心有不甘,但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曲膝请命道,“既如此,韦某就准备车马,待老爷和蒋先生拟定章程后,我们便出发回府。”说罢,由蒋宜明交待一些细节后,他便离去。

“等等,等等,我和你一起去。”黄一苗不愿意在荒郊野外的洞中,守着一个不认识的死人,而且她是学医的,一听说有不少人受伤,本能地就想着要去帮人疗伤,“我会医术,刚才你们也看到我治那个姓唐的百户了,我和你们一起,在出发前,先帮助你们治疗一些伤者吧。”说完,和黄子琦打个招呼,便一蹦一跳出洞去。

“老爷,我意黄家留一千兵,莫家留三千兵,合兵四千守护此地,并营造墓穴。刚才和莫家土司提及此事,他们也是这个意思,毕竟这次是为莫家出力抗击黎朝,莫家上下都感念黄家恩德,说营造墓穴之事,由莫家全部承担。驻守之兵,也主要由莫家派。”待韦虎走后,蒋宜明汇报道。

“此事就由先生一力张罗,只是有一点,墓穴之营造,不可太过奢侈。这次虽守住了此地,但黎朝将来如何应对,还不可知,莫家与黄家,以后关系会怎么样,也不说定论。墓室过奢,反招祸端,一切从简,反得安眠于此。”黄子琦感觉自己慢慢进入状态了,他古文本就有功底,这些话说得有板有眼。但他之所以反对厚葬,倒不是因为真的担心被人掘墓,而是因为从内心里,就不接受厚葬的陋习,只是说出来的话,肯定要好听一些。

蒋宜明却对这个新老爷,越来越满意,因为他感觉这个新老爷的思维,和自己特别对路。只刚才这一通对话,表达出不杀俘、不厚葬观念,而且对未来有清醒的认识,为人也温和有礼。

听得黄子琦交待,他便对事情如何处理有了条理,歉身告辞后,去安排各种事情了。可怜的黄子琦,又只能一个人在洞中,守着死去的黄世兴,因为特殊的身份,他还不得不守,一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蒋宜明再次进来,说一切准备好了,他才和一众黄家人,抬着黄世兴,安放到一辆平板车上,然后用一块很大的黑布遮住,踏上返回的路。

这地方离镇南关,也就是后世的友谊关非常近,在被莫名其妙穿越来之前,黄子琦和黄一苗便是从友谊关出境,到越南去旅游的,没想到再次见到此关,却已经时空错乱。

到了关下,唐兆勇便不能再走了,他是守关百户,除非有敌情,或专门向上司请示,才能离关。他静静走到黄世兴灵柩前,郑重地三鞠躬,“黄府君,唐某只能送到此处了,待他日墓室营造好之后,唐某一定请命,再扶灵到墓室,送府君最后一程。”说完,他便领着守关明军,快步走在前面,准备进入驻地。

本就走在前方的黄一苗,见唐兆勇从后面赶过来,便问道,“唐百户,这就是你镇守的地方啊?”

唐兆勇一直不敢直面黄一苗,看着她就觉得脸和脖子疼,可是黄一苗毕竟是给自己治疗的恩人,被她问起,不得不停步道,“是的,姑娘,唐某乃守关百户,已在此地镇守十年了。”

“啊,这么久啊。”黄一苗不敢想象,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呆十年,会闷成什么样。这时候的镇南关,可不是后世的旅游景区友谊关,它真是一个防御敌人的关隘。在连绵群山中,就一道巨大的城门和几处低矮的营房而已,周围十几里地,都没有象样的村庄。因为两人方向相同,并行了几步,黄一苗突然问道,“欸,我记得这山顶上,有两个炮台的,可以上去看看吗?”

“炮……炮台?”唐兆勇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姑……姑娘,你说在这山上建炮台?”他抬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然后回过身再看看刚才来的方向,却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手在大腿上一拍,“姑娘,真不愧是高人之后,你这提议太好了。”

“啥,提议!”黄一苗却懵了,这哪是我提议啊,我是来旅游参观过炮台好不好,而且那炮台都已经废弃了。

唐兆勇却没在意黄一苗的神情,自顾自地说道,“我一会就去给千户写信,提请广西布政使司和南宁卫,在此地建炮台。这金鸡山和猿啸山上各置两门红衣大炮,那敌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了。”

黄一苗不由感慨,“感情,这个世界里,友谊关的金鸡山炮台,还是我提议才建起来的了?”望着兴奋地跑回驻地的唐兆勇,黄一苗真是不知该说啥好。

队伍进到关里,再往山上行走不多久,便到了凭祥镇,在镇外,早有一队人站在路口等候,见到大军到来,那边领头的人,独自打马迎来。前方军人也不拦阻,想来是黄家留守的人来迎接了。只见那人远远的停下马,从马上下来后一边往灵柩那里跑跑,一边哭喊道,“大哥啊,大哥,你咋就撇下世仁先走了呢?”

黄一苗和黄子琦听到后,两人都不由呆住了,“大哥,世仁,这人姓黄?”“你叫黄世仁?”黄世仁走近后,护在灵柩前的黄子琦实在没按捺住自己的冲动,脱口问道。

“啊,对呢,琦儿,你咋连二叔我都不认得了呢?”那人很奇怪地问,好在蒋宜民赶紧跑来解释,才没引起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