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松木城。
松木城是一座小城，前身是核战后的一个聚居点，后来因为贸易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一来二去几家大公司在这里都有利益，他们合资搞了一套净水设备，这里才逐渐发展起来。
大部分城市都是有主的，但松木城没有主人，这里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带，到处是各家公司的代理人。
其中的势力派别纷繁复杂，几乎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城里有武器装备一条街，街上有家店面，招牌上写着“三号武器店”，据说，这可是信誉最为卓越的一家店。
何应物浑身上下裹得像个木乃伊，慕名而来。
他总要吃饭，得卖点东西。
楚三爷是这里的老板，七十多岁，山羊胡，腰板直，地中海秃顶，一双眼睛看起来浑浑噩噩，但在收武器的时候却是精光四射，仿佛能看透武器的内部构造，任何一点瑕疵都别想瞒住他。
何应物恭恭敬敬拿出两把长刀。
这两把刀是他在荒野上反杀捡来的，为此他还添了好几道伤口。
“三爷，我卖刀。两把！”何应物比了两个手指。
楚三爷眼睛微眯，摸着刀身，盯着何应物，慢慢的说：“你看我店里主要是卖什么？收什么？”
半个月的流浪，很多事情即便何应物没见过，也大概听过了，武器店里满墙挂的，应该是一种叫做“枪”的武器，货架上和柜台下摆的，大部分是匕首、军刺、短剑等等冷兵器，还有一种圆滚滚的东西，应该是叫“手雷”。
“我听说三爷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收。这两把刀不错的。”
何应物露出最灿烂的微笑，他在中庭世界的时候好像听人说，微笑是最好的打招呼方式。
管它对不对呢，先笑一个再说，又不花钱！
况且现在他饿的前胸贴后背，态度好点赶紧把刀卖了，换点钱吃饭才最紧要。
三爷嘿嘿的笑了：“我这里啊，主要是枪！当然冷兵器也收。可有一样，我这里可不是垃圾铺子，垃圾我可不收！”
说话间，三爷反手从货架上抽出一把匕首，就见长刀和匕首相交，嚓！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鸣，长刀应声而断，匕首毫发无损。
“看见没？垃圾，我不能收。”
“你……我的饭……”何应物一下子急了，脱口而出。
“这东西我怎么收啊？”三爷把手一摊，满脸无辜。
何应物长吸一口气，满脸苦涩懊恼，恨恨的把头套摘下来，用力的揉着早已经脏到不行的长发。
修仙者嘛，要挽道髻的，自然是长发。
“三爷通融通融吧！不行先换给我点钱，我再到荒野上寻找好东西，完了再多退少补？”
三爷一愣！
不过他的焦点明显不在何应物说了什么，而是死死盯住他的脑袋。
长……长……长发？
他又仔细看了看何应物的脸，默默摇了摇头，手指一勾。
何应物呆愣愣的：“干嘛？”
三爷啧一声，手指再勾：“你过来。”
何应物凑了过来，手撑在柜台边上。
三爷身子前倾，离何应物大概20公分：“这可是末日，一片废土！听说过‘知男而上’不？”
“知难而上？听说过啊！我读书的，就是明知道有困难，也要不惧艰难，勇往直前。”何应物有点晕，三爷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啧！”三爷叹了口气，“‘知男而上’！男！男！”
说话间看何应物还是一头雾水，三爷用匕首隔着柜台指向何应物胯下：“男！男！”
何应物悚然一惊，腾地一下往后退：“干什么！你个死变……”
“态”字被何应物生生咽了下去，毕竟曾经修仙，哪能张口对老人家不敬。
可他没说出来，不等于三爷没听出来。
楚三爷当即大怒，闪电般出手，啪的一把拽住何应物头发：“小伙子，我看你是想死啊！”
寒光一闪，匕首噌的划过头发，何应物头皮一痛，已是大把长发被削掉！
“我的头发！”何应物也大怒，一记直拳直奔楚三爷！
然后……好一顿胖揍。
其实何应物也不是吃素的，穿越之前，他的近战功夫师从长冬真人龙冻强，那可是宗门最擅长近战阵法的真人，所以不客气的说，何应物在筑基未成的小朋友中近战第一！
他毕竟筑了十年了。
然而在三爷面前，好像有点不够看。
在三爷愤怒的“又削了，怎么了？”、“又一把，怎么了？”、“快秃了，怎么了？”声中，何应物飘逸油腻肮脏的长发，很快变成长短不齐的满头草。
还露出几块头皮。
最后，楚三爷飞起一脚，差点把何应物踹的背过气去，战斗就此结束。
然后就是楚三爷优哉游哉的盘点损失，一张桌子700，三个水杯180，夜壶260，一块玻璃230，两张凳子300，一把SAR突击步枪掉在地上有看不到损伤2000，秃毛牙刷60，洗脸盆30，不锈钢盆一沓总共620，这样算下来是4380。
何应物一脸懵逼：“你干什么？我没钱！我就等着两把刀去换些吃的！真的没钱！”
楚三爷根本不理他，只是拿着小本四处看，墙上破到极致的一幅印象派画作在打斗中受波及，此时还斜挂着轻轻摇摆，三爷走上前，小指一挑！
啪嗒！
画作掉到地上，碎了。
“嗯！艺术画，3500，那加起来是…7880。”
何应物看的眼都直了，还有这种操作？
在店面最里侧的透明罩子里，三爷又把他的艺术品稍微归置了归置，包括根雕、木雕、铁雕、沙雕，以及一块晶莹剔透的玉雕。
“喂！根本就没有波及到那！别想把那些也记在我头上！”何应物大叫。
楚三爷冷哼一声：“我做事从来光明正大，就是摆一摆而已！怎么？你以为我会讹你啊！小人之心！”
他说着一把把何应物薅起来，重重往椅子上一放。
“你坐好喽！刀算10块好了。7870，打算怎么还？”三爷左右拽了拽脖领子，打人一顿，果然感觉舒服多了。
“凭什么算在我头上？再说了，没钱！”何应物死死盯住三爷的眼睛，“三爷！我是真的没钱！除了裹身的衣服，就剩裤衩了，你看着办！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何应物从来没想过，作为一个仙风道骨、飘逸俊俏的修仙者，他也能耍无赖。
楚三爷一乐：“我要你命干什么！这样，我店里面刚好缺个小伙计，要不……你来做，慢慢还账？”
何应物坚定的摇头：“不可能！三爷你厉害，我不能不服！可我就算再落魄，也绝对不会在你这黑心店里做伙计！”
“我怎么是黑心店了？”
“你……你……你弄坏了我的刀，还不给钱！你还打人！”
“哈！我好心提醒你，你反而骂我？你还有理了？”
“那还不是你指着我的……我的……再说我也停下了啊！”何应物脸红脖子粗，还稍稍有点心虚。
三爷嘿嘿的笑着：“末日世界，工作难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好意心领。可男子汉一言既出，我是不会留下来的！”何应物还挺倔强。
“当真不留？”
“不留！”
“管饭。”三爷轻轻地说。
“我……”何应物面色发狠，脸皮抽动，“那好！”
他已经饿了十天了。
穿越到末日世界，何应物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就是他把烙饼和鸡蛋给了那两口子。
前胸贴后背啊！
什么吃的都没有啊！
“真管饭？”何应物肚子咕噜一声，他咽口口水，迟疑的再次确认。
“那当然。”
晚上，何应物端起碗来，大口喝着狂暴野兔的肉汤，不停赞叹：“真香！”
那是他半个月来吃的第一顿热乎的。
是啊，真香！
于是，何应物结束了短暂的流浪生活，顺理成章的在楚三爷的店里做起了小伙计，试用期三年，试用期内薪水是每个月120。
三爷的武器店是个不大的门脸，经营范围涵盖了常规的冷热兵器，比如军刺、弯刀、极其锋利的喷火蚁后腿、各种枪械，以及杂七杂八想不到的各式武器。
因为三爷这里价格公道，口碑很好，所以很多猎人、拾荒者都愿意到这里买武器，他们如果捡到什么好东西，也愿意到这里来卖。不知道楚三爷什么门路，只要武器送来，不管什么来头的好东西，都能吃下。
何应物的工作范围只有一句话：三爷交代的所有事情。
基本上是人不是人能想到的活儿，都得何应物来干。
比如最常规的，打扫卫生。
他轻轻擦着透明的玻璃罩子：“这些雕刻都是艺术品吧？”
“那当然。”三爷四平八稳躺在椅子上，优哉游哉。
“这是根雕……”
“一看你就不懂了！”三爷当即打断何应物，站起来两步来到近前，“那是木雕！这才是根雕！这个是铁雕，这个最贵的是玉雕，这是个沙雕，可不能碰，很容易坏的。”
何应物一个个看过去，不住点头：“这有什么用？”
“哈！艺术品，懂不？就是和‘情操’、‘修养’、‘生活’这些相关的。”三爷满含希冀的看着何应物。
何应物摇摇头：“不懂。”
他确实很难把“末日”和“艺术”这俩词联系起来。
“你看，木雕，惟妙惟肖，如此圆润！所以说起来，木雕作者让我感受到末日世界生活的柔和。”三爷边说还边打手势。
“哦，这样。”
“对啊！你看根雕，循着树根的走势巧夺天工，想象力极其丰富！所以根雕作者让我感受到生活有无限可能。”
“哦，不错。”
“这是玉雕，就不用说了，天生的艺术品。玉雕作者让我感受到末日世界原来还有高雅。”
“哦，那这个铁的呢？”
“铁雕作者当然是让人感受到即便在末日世界，也要有颗硬核的内心！要坚强。”
“哦，那这个呢？”
“沙雕作者让我快乐。”
“啊？”
“沙雕作者让我快乐！”
“啥？”
“沙雕作者让我快乐！！！听不懂人话啊！”
“哦……”
其实何应物还是没听懂，不过看三爷都要恼了，他不懂也得懂。
伺候老板，不都得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