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水之低语

何应物正在发愁，男主人却是停住了滔滔不绝的介绍，手一指房间角落：“所以说你也看到了，在这里生存是多么艰难！我们所有的财物，就是这个盆儿！你还给我们打破了！你要赔！”

说话间，这大哥又露出凶相。

何应物苦笑着摸向怀里，空空如也。

他揣的只是一顿早餐而已，能有多少东西。

那他还剩点什么能赔人家的？

何应物细细检查了一遍，浑身上下只发现一个破损的储物袋。

这是十二岁那年修仙理论知识大考，他拔得头筹，宗门的奖励物品，内含空间之大，堪比外门弟子的大通铺！

只是现在，这破储物袋的可用空间，只剩大概一张单人床了。

储物袋里大部分物品都已不见踪迹，只有十几颗灵石幸运的留了下来。

“嗯……”何应物沉吟着。

打破了人家东西，终归是自己不对，十余年的修仙生涯，这点对错礼数还是拎得清的。

不过，要拿什么东西赔呢？

见少年沉吟不语，男人腾腾两步走到墙角，抓起靠墙的一根棍子，又两步窜到少年近前，棍子重重往地上一戳，凶神恶煞般叫道：“赔！”

此时何应物仍是坐在地上的，他无奈苦笑：“我赔！我赔！我在想用什么赔。”

说话间，他手抓住棍子，想要借力站起来。

没想到那大哥一个激灵，纵身向后一跃，棍子忽的一声平举，犹如一把亮银长枪，直直对准何应物！

“你干什么？打破我的盆儿，还想抢我的棍儿？”他满脸戒备，神情肃穆而威严。

抢……抢……抢你的棍儿？

何应物差点吐了。

“不不不！我就是想站起来。”何应物手一撑地站起来，浑身上下又摸了一遍，“这…..我没什么东西了……”

“吃的！”男人大叫。

“没吃的了！”何应物两手一摊。

“没有就不行！那是我们唯一的财产！”男人恶狠狠的说。

“对！唯一财产！”女人站在男人身后，毫不畏惧的帮腔。

“对！我们都用它来盛水、喝水！有时候还用来洗脸！老天可怜，雨水大的时候，还能洗洗脚呢！”男人说。

“对！有时候镇长做了汤分给大家，还能盛汤呢！”女人似乎越说越激动。

何应物满头黑线：“好好好！这是你们的宝贝我知道了，那……”

“要么有吃的！要么让我的盆儿复原！否则你别想走！”男人又打断何应物。

何应物突然眼前一亮！

对啊！

复原！

开阳峰秋离昧师伯人称“炼器第一”，何应物虽然只学了点皮毛中的皮毛，不过修复这么一个小破盆儿，也绰绰有余了吧！

毕竟他可是经常帮忙去拉风箱的！

“我有办法了！”何应物突然间神采飞扬，倒是把两口子吓了一跳。

就见何应物把两半破盆儿放到房屋中间，他眼神发亮：“我能让这盆复原，不过需要些仪式和咒语，需要你们跟我一起来！”

然后，何应物解释了半天为什么需要仪式，以及这仪式到底有哪些步骤。

两口子满脸呆滞，这套东西显然超出了他们的知识范围，不过还好，为了挽救他们的唯一财产，两口子最终还是带着疑惑同意了。

于是，在何应物的指挥下，三个人以破盆儿为中心围成一个圈。

“迈开小碎步，走！1~2~3~4~小跳，再来，1~2~3~4~小跳……”

何应物满脸严肃，三个人迈开小碎步开始转圈，他们手臂摇摆，随着节拍走的轻盈，当喊到“小跳”时便集体小跳一下。

一直转了十几圈，何应物觉得差不多了，对那男人叫道：“你来轻声喊节拍！我念咒语！”

于是，房间里响起了轻声的“1~2~3~4~小跳~1~2~3~4~小跳……”，以及何应物清晰响亮的咒语声：

“爱的魔力转圈圈

想要炼器破盆重圆黑夜白天

可是我害怕破碎只是一瞬间

炼器我不熟

你要给我复原

……”

咒语完毕，何应物突然蹲下，抓起破盆儿往一块一对！

……他内心骤然变的冰凉。

其实想要把盆儿复原，根本不需要这跳大神似的仪式，也不用所谓的咒语，只需要左右手仙灵之力催动，然后左手灵气与右手灵气交融，盆儿自然就连接到一块，即便不是严丝合缝，也至少可以使用了。

他只是看这两口子绝对没见过修仙，要是嘎巴一下就给破盆儿按在一块了，实在太没有视觉冲击力。

所以仪式要做足，咒语也要够玄乎，这样给他们的震撼才大，也能表明自己是历经艰辛、做了大量工作才让盆儿复原的。

可万万没想到，何应物体内原本还算浓郁的仙灵之气，现在才发现淡的像烟！

完了完了完了！

被雷劈的……灵气都这么淡了吗？

惶恐心一起，何应物忍不住当即凝神入静，呼吸吐纳，想要看看能不能恢复些仙灵之气。

对何应物来说，“炼精化炁”的吐纳功夫几乎已经是本能，毕竟这筑基功夫练了十年，绝对是功底深厚。

然而预想当中的温润如水并没有出现，反而是刺骨的痛疼瞬间爆发！

何应物身体一僵，咔嚓！

破盆儿掉地上，裂成了四半。

“你……我的盆儿！”男人大叫一声，回身抓起棍子，忽的一声压在何应物肩上，“你干什么？”

这根棍子是男人唯一的武器，在历次争斗中帮了他不少忙。

何应物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呼吸都有些急促，丹田百脉更是像中了剧毒，痛疼和麻痹次第袭来！

不是吧？

这片末日废土，灵气枯竭？

单单枯竭也就算了，按仙家呼吸吐纳法门“纳入”的“世界精华”，竟然含有大量毒素？也或者是这大哥刚说的什么“辐射”？

这感觉就像是极度缺水的人，咕咚灌下一口清水，然后才发现……呦，敌敌畏？

如果按照仙诀，仔细分辨末日世界真正的灵气，然后慢慢炼化呢？

哪里顾得上肩上那根棍儿，何应物眼睛微闭，极其小心的再次“炼精化炁”，十分之一？不行！

五十分之一？不行！

百分之一？不行！

直到降到日常修炼时的千分之一，他才勉强发现一丝灵气，只是哪怕这一丝灵气，都饱含了毒素！

还好，因为量极小，他的身体可以抗住。

然而这个修炼速度……何应物粗略估算一下，比吃粑粑还慢。

这个世界，仙路断绝。

“喂！干什么呢！当老子不存在啊！”男人显然被激怒。

何应物面色发苦，默默起身。

男人脸色一变，长棍抡圆，狠狠向何应物太阳穴砸去！

在这男人的观念里，何应物蹲在地上，是“遵从意志”的表现，而一旦这家伙硬要站起来，便是“反抗”！

按照末日世界的法则，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抗，非死即伤。

所以他怎么可能留手。

何应物轻抬手，啪的一把攥住木棍，趁着丹田的仙灵之气还没耗完，他当即引出一丝到掌心，轻轻一震！

木棍顷刻间化为齑粉！

男人被震的腾腾倒退两步！

何应物郁闷的无以言表，哪有心思在这跟他纠缠：“我说过赔你的盆儿，就肯定会赔。你也太心急了！”

男人表情惊恐，早已后退，展开双臂护住女人，就像是护崽儿的老母鸡：“你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在他眼里，这少年一下震碎木棍，明显是能力者啊！

而能力者都是杀神！

他当然怕，怕得要死。

“我冲你来什么？”何应物郁闷至极，又不死心的上下摸了一遍，然后叹口气摇摇头，把阴阳道袍脱下，“这衣服给你，算是赔你的盆儿。”

“你……你……”两口子都愣住了。

不杀人？

还真的赔东西？

“你不杀我们？”女人探出头，惊疑的问了一句。

何应物懒得回答，反问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有你所说的什么进化点、能力者的？”

“附近都是荒野、小聚居点，还有流浪暴民，据说很远的地方有个松木城，一路往东南，如果你能走到，听说那里有体面的工作，也不缺能力者。”男人说。

何应物点点头就要出门。

“我的棍儿……”男人突然大叫，紧接着声音又低的像受气的小媳妇，“你赔不赔？我们两人，你赔一身衣服，谁穿……”

“棍儿你个头！”何应物气极，现在他一身白色内衣，再往里就只剩裤衩了。

人心不足！

说话间他气恼的推开门，嘭！

何应物一个趔趄，差点被拍回来！

关着门的时候只听见风声，开门才发现，外面风沙极大一片混沌，狂风裹挟着砂石，就像漫天飞舞的八宝粥。

何应物满嘴土，白内衣早已变成土黄色。

呸！呸！呸！呸！

他连续吐了好一会儿。

“大风天出门，得把自己裹起来。”男人一脸呆滞，像是压根就没想到这家伙敢在大风天什么防护都不做，说走就走。

能力者？

怕不是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