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婴计划(一)

如果说我们和海婴之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两者都认为,情报是主导战争的关键所在。

海婴会用尽办法从我们身上获取情报,不管是威逼利诱、酷刑加身,抑或被带到蜂巢戴上各种信息导管,甚至是亲自跑到你脑子里搜索,他们总有各种办法在你身上获取他们想知道的信息。

这也是为什么海婴时常骄傲地声称人类在他们面前没有秘密。

相比之下,我们要从海婴身上获取情报就困难得多。他们强壮,凶猛,我们几乎不可能将他们生擒控制,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灵肉分离,将自己变成一具没有意识,不会吐露任何秘密的活尸体。

但所幸的是,他们喜欢窃进人类的脑子里。只要他们一旦成为人类,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而我们的工作,就是尽可能将海婴关进人类的大脑,再像挤海绵一样,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挤出来。

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海婴的囚笼。

=====囚婴计划=====

今夜的雷声比以往几天都要响亮和密集,有好几次人们不得不停下来,等雷声过后才能继续说话。

刘汉生轻轻拍了拍霍竞凯的头顶,“看得出来你很害怕,但你以后都不用再害怕了。”是的,毕竟头都被砍下来放在办公桌上,还有什么好害怕?

不知道是那把开山刀砍太多东西而变钝的缘故,还是色鬼下手不够干净利落,当他一刀砍在霍竞凯的后颈时,刀刃竟紧紧嵌在颈骨上。这时霍竞凯并没有马上死去,但已是满颈鲜血,张着老大一张嘴,却叫不出声。色鬼费了老大的劲才把刀拔出来,之后又对准刀伤口落刀,一连砍了三、四刀,才将霍竞凯的头砍下。

刘汉生回头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聂纪朗,“我们今晚再一次劳师动众,自然不想铩羽而归,所以希望各位体谅一下,多多配合。同时,更希望各位明白,这里现在是谁说了算。”吕湘英听得出,他在模仿他哥哥的说话风格。

聂纪朗红着眼怒视着他,但他并不以为然。他像抚摸什么小猫小狗的毛一样,抚摸着霍竞凯的头发,“这小伙子叫什么名字?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只是想跟你说,他是被你害死的。”他提着霍竞凯的头颅,放在聂纪朗面前,“你应该好好跟他道个歉,说你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要跟我讨价还价,说是你的自以为是把他害死的。”

聂纪朗接过霍竞凯的头颅,并为他半开反白的双眼合上,然后缓缓站起来,刘汉生的人马上举枪抵近,“你要干什么!?蹲下!”

“你不是要夸父吗?我不站起来,又怎么带你们去拿?”聂纪朗死死盯住刘汉生和他身后的色鬼,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很好,看来你是明白到我的良苦用心了。”刘汉生说着,便命两人跟随聂纪朗去取夸父。

聂纪朗离开办公室后,刘汉生走到领队的人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吕湘英由于和他铐在一起,所以也听见了。他说:“东西到手之后,他们的人一个不留。”

领队讶异地看着他,“但张秉台说过,能不杀的尽量不杀。”

“他不知道实际情况。”刘汉生说,“这帮人留着,以后会是隔墙耳的大患。”

“可是,里面还有孕妇和孩子。”领队很是为难。

“孕妇和孩子是吗?”刘汉生犹豫了一下,吕湘英想着他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孕妇和孩子都不放过,而且他也打算向他提出至少放过年沐盈的请求,至于其他人的生死,他倒是没什么所谓——包括聂纪朗。刘汉生想了倒是好一阵子,然后说道:“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弱者自然就需要别人的庇护,而庇护他们的人今晚会全部死掉,那么以后谁来庇护他们?”言间,他看向领队,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领队摇了摇头。

“如果没人庇护,他们说不准会死得更惨。”刘汉生拍了拍领队的肩膀,“还是做点善事,让他们同生共死吧。但动作要快些,别给他们造成什么痛苦。”吕湘英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完全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推导出最后的结论,但又似乎理据充分,无从反驳。刘汉生说完便转身离去,但又中途回头嘱咐领队,“但那个老头是个例外,你把他交给胜蓝,对了,还有吕副船长也想找他算账,是吗?”

“嘿!”吕湘英猛地抽过手铐,将他拉到自己跟前,“你不能杀光他们,至少她不能死。”言间,他用目光望向年沐盈。刘汉生循他目光看了一眼,然后回过头来挑衅地与吕湘英四目交投,“临出发前,张秉台交代了我一件事。他说,只要发现你的立场有那么一点儿不对劲,就让我把你脑袋以下的东西留在这里。而现在,我开始觉得你不对劲了。”

“那你要怎样?”吕湘英回以相同的眼神,“把我也杀了吗?”

“别着急,吕副船长……”刘汉生正要说下去,色鬼拍了拍他肩膀,“他回来了。”

刘汉生回头看去,聂纪朗刚走进办公室,他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个乒乓球大小的透明晶体。聂纪朗将晶体交到刘汉生手上,后者捧着打量了好一阵子,又拿到吕湘英面前,“这个破玩意儿就是夸父?”

“这破玩意儿就是夸父。”吕湘英说。

“哈?”刘汉生与色鬼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东西做功倒是挺精细,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件工艺品罢了。”

“能告诉我你事变前是做什么的吗?”聂纪朗问。

“有什么可以指教吗?宇宙飞船船长?”

“指教倒不敢,只是想和你介绍一下与你工作领域无关的东西。夸父虽然产自2025年……”聂纪朗正说着,刘汉生粗鲁地打断他,“不用在我面前卖弄你那过时的知识。聂船长,当今世上恐怕已经没几个人能说出今年是几年,你说这东西产自2025年,拜托,我才不管它产自2025还是1925,反正这东西在我眼里就不是个芯片。所以,你在糊弄我——”

在他说话的期间,吕湘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找这么一个拙劣的借口。

“而糊弄我的代价是很沉重的。”刘汉生给色鬼使了一个他们之间心神领会的眼神,后者当下带上两人快步朝业务大厅方向走去。那个叫阿昆的小伙子惶恐地问了句,“你要他们去干嘛?”刘汉生故作友善的样子,“没什么特别事,你放心好了。”

阿昆自然猜到他要做什么,当场霍然而起,追向色鬼等人。吕湘英认得他的声音,当初被他和梁叔逼进下水道时,吕湘英曾听见他与梁叔之间的交谈,自此这声音就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烙在他大脑中,成为一道终身伴随的疤痕。

这混蛋就是当初拿枪对他们疯狂扫射的那个人,吕湘英心想,所以当阿昆转身冲向办公室大门时,他情不自禁朝他后背猛踹一脚,阿昆失去重心,一脸撞在墙上,鼻梁骨当场折了,鼻血顷刻在脸上溅开。

“你还认得我不!?”吕湘英厉声喝问,随手从桌面上取来一根笔,紧紧抵在阿昆脖子的大动脉上。他从阿昆的眼神里看见了茫然和错愕,料定他早已忘记自己是谁,“不认得了是吧?那天在一家旅馆,你和那姓梁的居高临下,开枪射杀了我一个朋友,记得吗!?”

看着阿昆的眼神缓缓从茫然变得惊讶,再变得恐惧,吕湘英知道他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吧?”吕湘英兴奋地说,“我是多害怕你想不起来!”随后回头看着梅胜蓝,“胜蓝,他就是杀你爸的那帮人中的一个!”

阿昆血泪齐流,两个鼻孔犹如鲜血喷泉,“我求求你们放过我媳妇和孩子,我求求你们了!”他每说一个字,都有血从嘴里飞溅出来,落在吕湘英的脸上。他还紧抓住吕湘英握笔的手,用力往自己脖子插去,若不是吕湘英以力相抵,笔早就捅穿了他的脖子,“我求求你们!你对我们有什么恩怨就冲我来,杀了我吧!但不要伤害我媳妇和孩子……”

“湘英,”年沐盈在旁求情道,“放过他们吧。”

刘汉生在旁冷笑着说:“个个都求你啊,吕副船长,你的样子长得很像救世主吗?行吧,也别说我不给吕副船长一点面子,你就挑一个你想让他活的人吧。但只能挑一个。”

这对于吕湘英来说太好选了,对方这一伙人,要么就不是认识的——如林敏、常笑等,要么就是有恩怨的——如聂纪朗、阿昆等,就只有一个年沐盈是他想救的,看来刘汉生是想以这种方式,答应自己刚才向他提出的不杀年沐盈的要求。

正当他要作出决定的时候,刘汉生让他先等一等,直到色鬼把一个孕妇和一个孩子带回来,才让他做决定。

吕湘英当场怔住,他这才恍然醒悟,刘汉生哪里是答应他的要求,而是在戏弄他,让他在这种无法抉择的问题上狼狈不堪,让他背负某种良心无法承受的罪孽。他的心顿时乱作一团,身体亦止不住颤抖,仿佛是当下的罪恶与他尚未泯灭的人性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叫他陷入某种沉思状态,就连色鬼的两名手下抬着个断了左腿,兀自昏迷不醒的老头回来,他也浑然不觉。

之后周围的人也说不了少话,仿佛是谩骂,也有人动了手,但他却毫无反应,犹如置身于某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他在苦苦思索,有什么办法能救下年沐盈以及孕妇和孩子。

刘汉生拍了拍他肩膀,问他决定好没有。他回头看向他,顿时毛骨悚然。刘汉生身后,竟赫然伫立着一只如黑水晶雕琢而成的海婴,它双眼如鲜血般猩红,颊毛厚实而柔顺,四肢硬朗得如同精钢铸造,高挑的身形宛如睥睨众生的神灵。尽管海婴在人类的眼里并没有什么特征可作辨认,但吕湘英还是一眼认出了它是谁。。

只见那海婴用它的乌鸦脸凑近吕湘英,“吕船长,要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哪!”

“纳……纳查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