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惊梦

三娘的手机里,是守夜人公告栏,发给所有守夜人的一封长信。

“看到消息的守夜人,立刻停在最近的任务点,然后阅读以下内容。”

“请保证紧急状况下,维持生命的最佳方式,并在任何不良情绪出现之前,回到任务点中,一切正常的位置。”

“当前,整个世界已经陷入了一种紧急状态当中,为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对情况不加以详细描述。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并没有掌握完全的资料,但是,它和某些当下尚不明确的古代文明是有联系的。”

“这也就是你们在任务点中,安然无恙的原因之一。”

“一些曾经没有发生过的异变,让我们相信,人类依旧有能力度过这次难关,请保存你能保有的一切力量,如果离开任务点后,并没有极端的情绪,或者轻生的念头,请小范围的探索周边地带。”

“确认没有不正常的生物时,请尽一切可能,找到其他可能存活的守夜人,交换彼此掌握的信息,尽量在任务点中,找到你们无恙的原因。”

“我们尚未登记在案,且任务面板仍有反应的守夜人,请暂时相信他们无恙。名单如下,如果系统还能工作,或许会有更新。”

“如果不能,请尽量赶到附近的大城市,找到我们留下的物资,挑选其中还能用的部分,来寻找我们。”

“为了你们的存活,和人类的未来。”

“每个人加入守夜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但是守夜人的存在,始终不是为了个人利益。我们和各国政府,尽一切可能将所有还未被牵扯的人,聚集在了,南极洲的冰盖之下。”

“我们将陷入集体的冰封与长眠,如果有能力,请在情况变好之后,解救我们。”

老头子对于外界发生了什么,一点都不关心,只是疯狂的翻找着上面的名单。

看到盛爻的名字赫然在列,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

这封长信充满了官方意味,含糊不明,还想鼓动所有人去拯救世界,但是既然人类已经绝望到集体冰封,情况显然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稍微有点脑子,就会恐慌吧,老头子暗自吐槽。

但是,随着人类的撤离,外面能留下的生存资料显然不会太多,任何人在陷入这种情况之后,即使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命,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冰封之中的其他人。

守夜人是一个如斯恐怖的组织,老头子之前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官方为了保护文物,推到水面上的一个组织,盛爻加入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后来也就懒得管了。

只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组织,冰山下的一角。

三娘留下的信息里,提到的很多东西都被验证了。

比如南极下面的,被称作“方舟”的基地。

据说如果不考虑生存空间,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放在一个小岛上。

南极洲的面积绝对不小,多年来,守夜人都各国政府,小心的维护着这样一个,在任何足矣威胁全人类的灾难发生时,可以容身的基地。

整个计划时守夜人一手推动的,各国政府,基本上只是听话干活。

明面上看到的,诸如恐龙的无原因灭绝,或者玛雅人对于屠杀的不反抗,都是他们顺从于这些准备的原因。

但是守夜人看到的,远不止这些。

他们才是真正书写历史的人,并且,他们会决定民众能看到的,究竟是多少历史。

文明和科技的断代,让无数真相,被封土堆层层掩埋,守夜人一点点探索,一点点修饰,最初的他们,真的只是想维持一个脆弱的表象。

“但是他们看到的东西越来越离谱了,有些,甚至不能是断代或者科技解释得了的,地下埋藏着的,让太多人趋之若鹜。财富和权势已经不是一些上位者所追寻的,他们在地下,甚至找到了永生的线索,甚至是,神明的存在。”

三娘的声音,似乎又回响在老头子耳畔。

“我进去的时候,只想找一个,我自己的真相,谁知道,这棵树的根系太深,教会逐渐式微,但是守夜人这边挖到的东西,他们又迫切需要,只好用一些超自然的存在,来交换。而守夜人乐得其成,顺便利用教会,解开他们的困惑。”

看着三娘手机上的地图,老头子深切地感受到,在面对这一切时,他自己的力不从心。

那些上位者和他们的拥趸,将各自的所需寄托在一次次利益交换之中,每个人是否得到满足尚且不说,底层的,只想从中混一点油水,甚至只想安然度日的人,却成了最大的牺牲品。

手机上的,还可能活着的守夜人的亮点,渐渐和之前的星图相重合,二十八颗星宿的分野上,一张八卦图缓缓显现。

不了解的人,可能永远不会把这些古墓联系在一起,天南海北,各个朝代,看似毫无关联,埋葬的不全是王侯将相,倒也有些贫苦书生,甚至各代高僧的舍利塔。

那些混杂在里面的唐三彩,还有各种墓龛里的雕塑,都可能随着时间和盗掘散落各地。

从没有人探究其中的真伪,老头子也不想。

他下定了决心,要把一切,都带进自己的棺材。

既然盛爻的光点没有灭,这把老骨头,就拼一回,给她一场安稳。

他拿出登山镐钉死在地上,取了登山绳,一头系在腰上,一头绑在登山镐上,然后,有些决绝的,走出了神殿。

外面的空气依旧污浊不堪,石块都破随着,远处苍翠遒劲的群山,此刻泛着一股枯槁的破败。

安静的世界,没有一丝声音,而地面的积雪都泛着诡异的颜色,红色是底色,黑的绿的混在在一起,像是多年未洗的调色盘。

本来老头子已经接受了,三娘离开了这个事实,然而,此刻,巨大的背上突然涌上了心头。

不光是三娘,还有这些年,一个个离开的老伙计们。

“咱们这伙人,一个也跑不了,注定不得好死!”

散伙饭没吃上,老大约他喝最后一顿酒的时候,这样告诉他。

分别的时候,有辆运硫酸的车翻了,直接压在了老大身上。撞击和磨损,再加上车里飞速窜起的火苗,硫酸直接腐蚀了钢瓶,从车里,浇到了他的身上。

这种情况下,直接死了还是好的。

最可怕的,是抢救了过来,却变成了类似人彘的存在。

拆纱布之后,他去看老大,老大反反复复,只有破损的喉咙,说着三个字,“杀了我”。

老大一辈子活得体面,努力的,让自己别那么像个盗墓的,到最后,却连体面的死掉,都是奢望。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挪到窗户上的。

护士觉得,大概是,用头和嘴一点点咬着栏杆,挪过去的。

但是老头子刚刚走出住院部的大门,一大坨焦黑的,布满疤痕的肉,就在他的面前摔烂了。

血液和脑浆崩了他一身,面前破碎的尸体上,还有各种寄生虫爬了出来。

老大的那双眼睛,就直直的盯着他,至死不休。

那双不瞑目的眼睛,现在似乎就出现在了,老头子周身的每个角落里。

“我们是被诅咒的!诅咒!诅咒!”

老头子开始疯狂的咆哮,他甚至真的觉得,这一次,就该轮到他了。

一张张人脸飘过去,不光他们这伙人,甚至住着他们房子的那家人,都是这样。

本来那么美好的小日子,他眼前再次浮现出那种惨状,恨不能自己替他们承受起来。

他滑倒在地上,拼命地用头砸向地面,不把自己弄死,决不罢休。

鲜血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老头子的意识更加模糊起来。

就在无边的绝望,堪堪把他吞噬之际,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力,把他狠狠地,拉回了神殿之中。

拉力太大,他直接撞晕在了墙上,却停下了自残的行为。

这个时候,几乎断绝了的信号,终于把他的消息,传到了盛爻的手机上。

邦妮没有打开,在看过守夜人的公开信之后,她已经被庞杂的信息和复杂的现状所淹没了。

守夜人在撤离之际,通过一些手段,保存了一些物资。

托之前摩托的福,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批物资,这让他们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也离市中心的那个茧越来越近。

所有的混生体都已经死去了,保存完好的无机物,也都几乎不能以动能的方式驱动。

本来极为剧烈的地震,突然停了下来,在一阵杂乱的声响之后,整个城市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们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慌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

那个茧像是在呼唤他们一样,不断的吸引着他们前进,但越靠近那个茧,安倱就越虚弱,终于,在距离它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他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开一样,整个人分成了两半,然后消失在了当场。

不算不远处的洛朗三人,地面上,还能正常行动的,就只剩下了方良和盛爻。

对面的三个人状况显然很糟,龙三在床上,本来还能正常的生存,随着那个茧的生长,这时候的他,已经近乎昏迷了。

小石头整个人都已经极速地消瘦了下去,洛朗死死勒住他,身体里却几乎没有更多的力气。

他脖颈上,一串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项链,光芒也一点点暗淡了下去。

这边邦妮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她只能勉强行动,安倱被整个扯开的时候,她连伸出手都不能做到。

一旁的林语,也基本上是靠着肾上腺素,还有邦妮的扶持,才能坚持下来,这会的消耗,已经让他都快没了人样。

相比而言,居然只有方良,依旧行动自如,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机器人对着那个茧,又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震惊。

“安倱!”他先是转过头,对着安倱消失的方向,极为凄惨的大喊了一声。

然后像是不能控制自己一样,颤抖着,回过头去,看着那个茧。

“这,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邦妮一边挣扎着从一股无力感中挣扎出来,一边庆幸,自己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情了。

——和龙三相比,显然方良的问题更大。

她本来以为一切都是洛朗在搞鬼,现在却能更加肯定,这么浩大的声势,十个洛朗也搞不出来。

她的思路被身后的一声咆哮打断了,就在刚刚安倱消失的地方,空间似乎被凭空撕开了一样。

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了出来,那只手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上面的青筋暴起,显现出一种近乎纯黑的颜色。

随后,是形容枯槁的盛爻。

她全身的血肉,似乎都集中在了腹部,在那隆起了一个巨大的包。

好像怀胎十月,即将分娩。

盛爻目眦欲裂,眼眶里尽是通红的血丝,极为可悲的是,她此刻的神智居然是清醒的。

在方良更为标准的震惊声中,他背上的羽斯,慢慢走了下来。

所有她放出去的蛊虫,一点点脱离了地上近乎碳化的混生体,回到了她的身边。

众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甚至有些威严的眼神,看向了林语。

“林语,你学过西医,剖腹产,可以做吗?”

此刻的羽斯,和之前的她相比,简直突然变了一个人。

虽然是这一任的女祝,但是她一向也是活泼的,这时候,却突然空灵了起来,甚至好像下一秒就要殉道一样。

“如果不快一点,盛爻一定会被吸干所有的能量,然后死去。”

“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邦妮咬着牙问了出来,她能感觉到,她留在盛爻身上的诅咒,还有一半暗巫的力量,正在飞速的消耗着。

“有人抹去了神子和神后的身躯,他们的灵魂分别寄居在两处,正在缓缓的,复活。”

说着话,她身边的蜘蛛已经架起了一张巨大的网,将盛爻固定在上面,盛爻终于昏了过去,还能少受些折磨。

林语颤颤巍巍走了过来,那个鬼胎用盛爻的血肉,重塑了身躯,此刻正在她的肚子中央乱窜。

一个不小心,它甚至会直接扯破盛爻的肚子,破壳而出,然而现在的状况也是极为不妙的。

它随时可能扯断盛爻的,任何一部分内脏。

林语拿出了他的刀,却怎么都下不去手,身体的急剧消耗,让他的精神也变得极为脆弱。

之前是靠着邦妮的护身符,再见到混生体的时候,他没有吓得当场晕过去。

此刻,却又要把刀拿在手上,无数闪着火光和血色的画面,一点点在他的眼前闪过,他近乎要昏厥在当场。

邦妮在林语背后,看着他纠结的表情,极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盛爻纠结在一起的五官,还有只剩骨头的身体,闭上眼,一狠心,直接把那边受了枪伤的胳膊,掰断了。

方良有一次发出了恰到好处的惊呼,眼睛瞪得溜圆,手指着邦妮,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之前的枪伤,将她的灵力阻碍在一处,不能联通,之前用蛊虫麻痹,效果却并不好。

而且那伤口已经在上一次扩大了不少,蛊虫近乎没用了。

她感受着一点点回归的灵力,对林语开口道,“你把眼睛闭上,什么都不要想,握紧你手里的刀。”

他们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边,却没人注意到,他们身后,那个巨大的茧,已经缓缓地裂开了。

而茧的后面,本来该是建筑的地方,凭空多了一座面目模糊的神像。

一道极为温柔的光,打在那个缓缓开裂的茧上,像是爱人在耳边,轻声的呼唤。

盛爻的手机缓缓亮了一下,但是邦妮没有注意。

老头子的第二条消息,就这样被错过了,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处理自己的伤口,而是翻看盛爻的我所在。

安心之后,才开始从头到脚,疼了一个遍。

同样浑身难受的,还有正在和木木对质的姜小白。

“你现在这样,过去了能做什么我说了没事,你先在这带着,怎么就不听话”

木木回应他的,是他胳膊上的,三道血印。

林语闭上眼,周围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邦妮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屏蔽了他心中所有纠结和惶惑的来源,让他能精准的,切开盛爻的肚子。

那鬼胎正静静躺在横膈膜下方,险些穿过膈,直达胸腔。

好在,邦妮留下的,暗巫的力量,比盛爻的血肉更有吸引力,否则,盛爻早就成为了它的养分。

那个鬼胎被取出的的时候,倒是比正常婴儿大了很多,此刻已经不再是之前青紫的颜色,白白嫩嫩的,居然还有些可爱。

那个小小的鬼胎,刚一接触空气,立刻瑟缩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并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离开了盛爻身体里,充满养分的环境,他有些舍不得,但是,突然传来一阵柔软的风,将他轻轻地托起来,朝着远方,那个模糊的神像飞了过去。

林语还没来得及缝合盛爻的伤口,她居然已经自己恢复如初了。

当初邦妮把暗巫的全部力量,用作诅咒,封印了她体内的尸毒,此刻,鬼胎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在她的身体里复生了,诅咒虽然还在,却是将那暗巫的全部灵力,都封在了盛爻的体内。

她很快,就恢复到了身体的巅峰状态,甚至状况更好。

如果从灵力上比较,此刻的邦妮,都有些不如了,她在接受所有巫者的灵力时,先是封了一半在盛爻体内,剩下的一半,她却没有全盘接受。

在她的身体,加速成长到,和盛爻差不多同龄的时候,她就已经封住了自己全部的灵力,还有附着在那些灵力上的,所有巫者的记忆。

尽管午夜梦回,她依旧能听见,无数枉死的怨灵,在她的耳畔,不停的哭嚎,但,其他的,却是实实在在,被死死地封印住了。

然而那些汹涌流入的灵力,将她的身体,改造成了一个容量极大地罐子,即使不主动修炼,罐子里,也在不断吸纳外界的灵力,这些灵力不经疏导,日积月累,终于变成了一件大麻烦。

也正是这些大麻烦,引着盛爻,把她拎到了林语的面前。

即使记忆已经十分淡薄,她还是对过往难以放下,耳畔时时响起的咒骂,更让她恨透了自己的出身。

在自立更生之前,她一直“死乞白赖”地,受着老头子和盛爻的照顾。

盛爻投身了一个,九死一生才能暴富的行当之后,她实在不好意思索求无度,什么零工都做,什么苦都吃,打着减肥的旗号,每天靠着一个馒头,终于捱到了毕业。

金九银十,校招会上,也不知道嘉怡看中了她什么,把她招了进去,过了作为职场新人,最为黑暗的一段日子。

在第五次考研没考上之后,她买了张特价的机票,飞到了安倱面前。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回去之后,她终于和自己妥协了,狠下心来,借了盛爻的一套元青花碗,开了蝶语。

三个月之后,她给盛爻还了五套元青花。

盛爻接过来的时候,一直以为不是前朝打造的,是前天打折的。

但是她仔细鉴定了之后,终于发现,邦妮可能去抢了银行。

这种妥协已经是邦妮最大的让步,巫者,在中原重出江湖,却不再做任何人的卦师,不买黄纸朱砂不画符,不算生辰八字不定穴。

连何欢这个名字,她都彻底抛弃,抱着硕大的水晶球,努力地当好各路富太太的,吉普赛神婆。

所以要她主动修习灵力更是不可能,现在盛爻身上剩下的灵力,已经是她的几倍。

她和那些暗巫的纠葛,从他们第一天来到她身上就有,此刻的盛爻,虽然依旧神智清明,对于发生了什么,十分之懵,邦妮却依旧很是头大。

就在这个时候,安倱慢慢从刚刚消失的地方,走了回来,他的身体两边,生长的不是很对称,形貌有些吓人。

然而这幅形貌,还没出现多久,就又一次消失了。

“主神说,先把他留在那头,晷境的门,还不能关。”

羽斯眼神空灵的,看着前方,正在指挥手下的虫子,吐丝纺纱,她并没有理会一脸疑惑的众人,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开始继续了手上的活计。

其他人还想说点什么,却好像受到了一种无形的禁锢,只能僵立在当场。

随着各种蛊虫的分工合作,再加上羽斯的祝词,一套极为隆重的礼服,已经被制作完成,羽斯双手虚托起那套礼服,然后,双膝跪在了地上。

随着那套礼服升起的,还有地面上的无数光点,像是走马灯上,破碎的每一面,正在一点点回归,连成一个悠远的故事。

年轻的利亚斯,在睡梦中,见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虽然模糊看不清五官,那个男子身上,却有着一种让她着迷的气息。

她醒来之后,把羞怯的故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很少见的,没有和她调笑,而是慎重的,把事情上报给了长老会。

于是,利亚斯成为了下一任的女祝。

人们只当神启选择了她,却不知,她同样,恋慕着神。

传说每任女祝都是九黎族中,最为虔诚的一个人,她却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每晚都在梦中,热切地呼唤着那个男人,虽然大多数时候,那人只是远远地,连面目都看不清楚。

他于其他人而言,是神,对利亚斯而言,却只是一个神秘的男人。

她有无数的话要和他说,有各种问题要对他问,在她小小的世界里,他就是他的全部。

而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份依恋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与日俱增的,成长了起来。

那人出现的次数,也随着她的依恋,而越来越多,她也就更加的,想要靠近他,和他亲近。

少女的心事越来越多,她却觉得,那些对他而言,都是亵渎,那人的存在,对她,就是精神的极大慰藉。

每一次,他对利亚斯的回应,给她带来的快感,超越世上的一切感觉,从前交好的女伴嫁了人,羞红了脸和她聊着各种愉悦的感受,她都不屑一顾。

那人不需要做别的,只要出现,陪她呆一会,她就比什么都要快活。

这样的快活,让她更加的感恩于他的存在,更加坚定对他的信仰,也让利亚斯找到他的信念,更为坚定。

终于,在那次祭祀中,她有了一次,在现实中,接近他的机会。

于是利亚斯留了下来,刚好将军家的小女儿,因为和亲的缘故,投水自尽了,利亚斯就化作她的面貌,住进了将军府。

将军的幕僚中,有位能人,他知晓了利亚斯的身份,一番接触之下,他告诉了利亚斯一种,能和他永远在一起的方法。

彼时正值盛唐,人人都以为,各处的能人异士,尽在长安,却不知,他们悄悄在各地,谋划着一件惊天的伟业。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什么,利亚斯都毫无怨言。”

就这样,年轻的女祝加入了他们的计划,并且,超乎她预料的,拥有了一个孩子。

华胥氏踩了巨人的脚印,生下伏羲,宫女碰到龙涎,产下褒姒。

而利亚斯在诵经之时,突然,有了这个孩子。

瞒是瞒不住的,一个要送去和亲的公主,居然坏了孕,将军府上上下下,将她用各种封印关了起来。

利亚斯用尽各种办法,都无法反抗,直到被钉死在棺材里的那一刻,都以为自己中了歹人的圈套。

在那之后,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她终于在那个巨大的茧中,重新张开双眼,而自己的孩子,完完整整的,躺在襁褓之中。

众人最后能看到的,似乎就是天空中,一个母亲的,富足而圣洁的,含着眼泪的微笑。

天空中有乐音奏响,曲调倒是很像安倱的笛子,只是这首更加悲凉,显然不是《安魂》。

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乌云,洒在了满是伤痕的大地上。

在阳光之中,那巨大的茧慢慢的燃烧起来,化作无数生机,反哺给整片大地。

安倱死去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无形的门悄然打开,无数亡灵,从中走出,回归原本的所在。

一艘小小的汽轮,穿越了太平洋的无数波涛,来到了北极的方舟。

对所有人而言,他们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都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做了一个,有些长,有些诡异的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