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0章 白沙古井

易罡宇死死握住藏在怀里的【小倾城】,手心里全是汗,不仅仅如此,他的额头上,两鬓边都是细密的汗珠子。

光凭俊逸少年唤剑那一手,他就看得出不好惹。

更何况,这家伙年纪轻轻,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已经能让剑悬停半空,剑身纹丝不动,剑尖嗡嗡作响,遥遥指着,蓄势不发,最是煎熬。

俊逸少年就像一头猫,易罡宇和万重山就像两只耗子,一大一小。

把玩腻味了,才好下手。

万重山自然不会藏在易罡宇那瘦弱身板之后,挽起袖子踏前两步,指着俊逸少年,怒斥道:“嘿!毛都没有长齐的玩意,少在那里拿柄破剑装神弄鬼。你且放马过来,老子今天要是没把你拆零碎了,就是你家的祖坟开了道缝,冒着青烟。”

俊逸少年并不生气,反而温雅笑道:“算你一个,不过本公子不要你的手指,却要你的大舌头,割回去之后喂狗。”

万重山勾了勾手指,不屑道:“快点来割,好不罗嗦,娘们一个。”

易罡宇凝神戒备,正要万重山少说大话,不料万重山忽然惊喜地接着道:“兄弟,‘割’、‘嗦’、‘个’,会不会就是你常跟老子念叨的作诗要注意押韵什么的来着?”

易罡宇一愣,心想着大敌当前,这粗人怎么突然还扯到作诗押韵上去了?

那一边,婉兮师妹显然已经不耐烦了,秀眉一皱,厉声道:“天翼师兄,你还等什么?!”

天翼师兄点头笑道:“两头定是死了爹娘的野种,婉兮师妹,好戏上场喽。”

一道雪白剑光,一闪而至。

.........................................................

富贵街在地狗镇的赫赫声名,其实并非来自这里居住的都是富贵人家,而是因为富贵街上的一口古井。

白沙古井。

古井就在富贵街的正中位置,这口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老旧古井,对地狗镇上的所有人而言,都充满了神秘感,也充满了诡异感。

古井外观并不出奇,井口平行于地面,周边用一种白色的长条形石块堆砌而成,高出井口三尺左右。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日晒雨淋,风吹霜打,其中一部分白色石块已经腐蚀,但并没有腐烂,而是顺着井壁往下流淌,就像白色烛泪。

自打易罡宇懂事起,这口白沙古井里的水,就一直呈现一种浅浅的红色,若是盛装到水桶里,却又是无色无味。喝上一口,清凉中带着丝丝甘甜。

大热天的时候,曾经有几户大富大贵的人家,一大早用麻绳竹篮垂掉几颗大西瓜沉入古井,寻思着入夜时分取出,切剖开来,必是至上美味。然而有趣的是,每次取上来的都只有空空竹篮,大西瓜没了踪影。一连试过几次之后,次次如此,也就作罢,只当是古井里肯定存活着一些怪异鱼儿,把这些大西瓜给偷食了。

古井另外一处怪异,就是无论下多大的雨,无论下多久,古井的水始终持平路面,不会溢出一星半点。

最后一处怪异,就是这井口之上,横放着一杆锈迹斑斑的长枪。有好事者测量过,枪身足长丈八,至于重量,不知几何?

曾经有几户富贵人家,嫌弃这杆长枪阻碍打水,便叫来数名下人,想要把长枪移走,结果是由一开始的四人变成最后四十人,绞尽脑汁也没有挪动这杆长枪一分一毫。

众人心里惊悚,一时间众说纷纭,最后由一书院老学究盖棺论定,此枪乃是天神留下,目的就是要镇压藏身古井之内的一头洪荒巨兽,万万不可亵渎神兵神明,否则必遭天谴。

自此,地狗镇上的居民,人人对这口白沙古井敬畏有加,逢年过节之际,还会远离古井十丈八丈之远,杀猪宰羊,诚心祭祀,顶礼膜拜。

这祭祀一说,也是极其讲究的。天神地只只能由天子祭,而诸侯大夫可祭山川,士庶平民只能祭己祖先和灶神,乱来不得。所幸地狗镇偏远,那居住于凌霄皇城中的九五之尊,怕是连这地儿都不知道,正所谓是“天高皇帝远”,地狗镇上的刁民们也因此得福。

只是是福是祸,得发生了才知道。

镇长蔡银纹自恃幻剑宗弟子,一柄尖细法剑耍得滴溜溜转,剑上时不时吞吐的橘红色火焰,看起来尤其唬人。再加上与天罪城的城主金天罪关系匪浅,堪称暧昧,因此在小小的地狗镇上几乎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向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鉴于此,有一次蔡银纹下定决心,无视富贵街上所有人的反对,调遣七朵金花一起,势要以仙家大神通移走这杆长枪,只是一番忙活之后,连她在内,八朵金花累成了八条母狗,长枪依旧在,反倒是那枪尖处的一簇原本褪色的红缨,在承受了数百道仙法之后,变得赤红如血,娇艳欲滴。

更诡异的是,那枪身之上的斑斑锈迹,却是半点都没有掉落。

打那之后,蔡银纹就很少出现在富贵街,偶尔路过,也是脚步匆匆,甚至都不敢瞥那横在白沙古井上的长枪一眼。

..........................................................................

易罡宇和万重山此时此刻,就身处白沙古井的一侧。

一点寒芒,转瞬即至。

万重山虎吼一声,发起冲锋,气势如虹的就是一拳轰向那疾飞而来的长剑。

打架,这些年来,他就没有怂过。

他打架的宗旨很简单,要么打趴下对手,要么被对手打趴下,没有和局。

遗憾的是,最近几年,他遇到的几个似乎都是打架的狠角色,自从被那护院武师揍得半死之后,就开始流年不利。

期间有一次去狄瘦子的铁匠铺里取柴刀,一脸嫌弃柴刀的形状不好看,应该更弯一点,更重一点,对着狄瘦子好一阵数落。狄瘦子一开始并不搭腔,自顾自的打铁,到后来估摸着是被万重山念叨的闹心了,于是赤手从炉膛里拈起一块通红的炭块,屈指一弹,那炭块在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噼里啪啦”的一连八次撞击,硬生生地把一个差不多两百斤重的万重山从梅花弄的一边打飞到另一边,足足四五丈的距离。万重山固然打起架来不要命,但绝对不笨,爬起来撒丫子就跑,那把柴刀最后还是易罡宇去帮他拿回来的。

前不久,在小饭铺,又被赫连真吾一连七个大嘴巴子抽成了陀螺,嘴里虽然不服,但心里着实服了。

现在,面对眼前这个天翼师兄的长剑,他是否可以时来运转,重振雄风?

一声惨叫炸起。

万重山堪堪冲出丈许,右拳就被一剑洞穿,其轻而易举的程度,跟刀切豆腐差不多。

天翼师兄嘴角挂起一抹微笑,正要唤剑回来再飞一剑,不料万重山跟发了疯似的,居然左手伸出,死死抓住剑柄,冲着天翼师兄咧嘴一笑,脚下丝毫不停歇,反而速度更快地冲锋而上,侧着身子,左肩微微抬起,势如奔雷地撞过去。

前面阻挡的如果是高山,他就撞上高山。

前面阻挡的如果是大海,他就撞进大海。

天翼师兄脸上微微变色,点头道:“八极拳里的‘贴山靠’,原来是个武道练家子。”

“倒是识货!”万重山急速冲锋中,依然喊了一句。

“不入流。”天翼师兄撇了撇嘴,轻轻念叨几句,右手掌心,快速凝聚起一团拳头大小的红色火焰。

万重山不管不顾、恍如未见,一往无前。

天翼师兄抬手正要打出手中火球,烧死这个疯狗般的大块头,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师兄,小心!”

天翼师兄一愣,一下子没搞明白这种耍猴子的打斗,需要小心什么?

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万重山偌大的身板之后,忽然闪出一人,来势更快、更急、更猛,几乎是一个照面间,就抢进了丈许距离,右手之上,一柄月牙弯刀,闪电般地削向天翼师兄的左小腿。

更让天翼师兄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看起来瘦竹竿一样的布衣年轻人,不但速度奇快,而且攻势刁钻。他并不是直直的冲过来蹲身一刀,而是到了近前,很突兀的来了一个懒驴打滚,斜斜地倒下,借势出刀。

这样出乎意料的进攻方式,立刻就让天翼师兄失去了目标,但他毕竟是幻剑宗的内室弟子,尽管平日里修炼的时候同门之间都是光明正大、一板一眼的喂招,然则他的反应依然是神速无比,左腿电光火石之间抬起,立成潇洒无比的“金鸡独立”之势。

易罡宇诡异的一刀,仅仅只是割破了天翼师兄的锦缎鞋帮。

在心仪的婉兮师妹面前,如此丢人,天翼师兄顿时恼羞成怒,原本打算戏耍两人一番博取美人一笑的心思,也瞬化杀机。他毫不犹豫地冲着地上翻滚的易罡宇打出手里的火球,正好命中易罡宇的右大腿,火球瞬间爆炸,熊熊火焰即刻吞噬了易罡宇的下半身。

天翼师兄心里一喜,却忘记了冲锋而来的万重山,等到察觉劲风迫体,已经来不及闪避,仓促间,连忙祭起护体仙法,硬扛一击。

“嘣!”一道闷响,万重山被撞得倒飞出去丈许,摔在地上,头晕眼花,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强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

反观天翼师兄,仅仅只是退了三步,一张俊脸,些许苍白。

天翼师兄冷哼一声,右手虚空一抓,插在万重山右拳上的长剑疾飞而回,带起一溜儿触目惊心的血花。

但就在这个时候,易罡宇已经悄无声息的靠近天翼师兄,手里的月牙弯刀,同样悄无声息地没入他的腰眼。一柄长达七寸的月牙弯刀,仅留刀柄在外。

天翼师兄痛的大吼一声,一脚踢飞易罡宇的同时,还不忘补上一剑,削掉了易罡宇左手四根手指。万重山拼了老命的爬起来,想要接住飞向白沙古井的易罡宇,却慢了一步,眼看着易罡宇如同断线风筝般的掉落井中,溅起一蓬带血的水花。

万重山一愣,猛回头,毫不犹豫地冲向天翼师兄,怒吼道:“老子要你的命!”

天翼师兄腰眼要害被刺,所幸月牙弯刀还留在里面,否则大量失血,只怕是已经离死不远,但他也绝对没有能力再发出飞剑阻止万重山。被连番突变惊呆的婉兮师妹,这点子上总算是回过神来,手捏剑诀,疾速飞起一剑,洞穿了万重山的左大腿,强大的冲击力赫然将万重山带离地面,重重撞到白沙古井的井壁上。

近乎癫狂的万重山似乎察觉不到痛苦,双手抓住大腿上的长剑,发力猛拉,却是纹丝不动。一回头,看向井中,除了阵阵涟漪,却是没了易罡宇的影子。一想到这个唯一的好兄弟就这么惨死了,更是悲愤万分,咬牙扶着井壁撑起身体,一眼瞥到了横在井口上的长枪,闷哼一声,双手紧紧握住,仰天怒吼道:“把这破枪借老子一用!”

四十人都无法动其分毫的长枪,在被万重山满是鲜血的双手握住之后,赫然枪身剧震,发出阵阵低鸣。那枪身之上的斑斑锈迹,竟然也在迅速脱落,露出里面金色本体。

富贵街尽头,一道人影,须臾之间,跨越数里,立在白沙古井边,渊渟岳峙。

正是屠夫张临渊。

张临渊略一犹豫,旋即一脚踢飞万重山,看着那渐渐恢复斑斑锈迹的长枪,仰首望天,片刻后低声讶异道:“怎么会是这大块头蠢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