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将计就计

少年直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要提气反抗,但脉门被扣住了,真是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只得急中生智道:“你……你要敢吃我,下场惨……惨得很!我的家传神功,可以让我的血中混有剧毒,一吃就会毙命!”

“那我就把你的血放干净再吃。”魔物冷笑道。

到火边数尺处,魔头却停住了脚步,丢开了少年,以魔劲凝印,缚住了他的手足。

树林之畔是一条小河,魔头轻轻一掌将小河的冰面震碎,探手入水中。他的手上似乎有磁力般,不久便吸上一条上十斤的大鱼。

少年心下稍安:“他定然不是要吃我,否则就不必捕这条鱼了。”

魔头提着鱼在空中晃了晃,咧开白牙对少年道:“我食量很大,你一身骨头,可不够我吃。我还得加餐。”

说罢,他以手作刀,已将鱼剥开,掏去肠子,用木头一插。

少年心道:“我该想个什么法子逃走呢?”他朗声道:“大哥,我来替你烤如何?我手艺高超,保证色香味俱全!”

魔头讥笑道:“你刚才不神气得很吗?怎地现在又如此没骨气,倒谄媚起大爷了?还是说,你想趁烤鱼时下毒,好毒死本大爷?”

少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只好讨好大哥你,好保住我的小命了。至于下毒,我更是不敢,不信待会我先吃给你看。”

魔物倒真将他身上的缚印解开了。少年先以石片刮去鱼鳞,又划开鱼肉。那魔物竟将一小瓶盐巴递给少年,少年忙接过了,小心撒在鱼肉上。他这才将鱼架在火上,煞有介事地烤着。鲜红的火苗舔舐着鲜嫩的鱼肉,不多时,已是鱼香四溢。魔头咽了一口口水,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厨艺倒还不错。”

少年叹道:“那是自然。我爹娘不在家时,由我照顾家里那只小馋猫。偏偏她又挑剔得很,这不,就把我的手艺给练出来了。”

又过了片时,鱼已烤好,少年将鱼递给魔头。魔头如风卷残云般将整条鱼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吃完后,他盯着少年,笑道:“我还没吃饱。”

“这……要不你再抓条鱼,我再烤给你吃。对了,你没什么作料,等我们找个市镇,买些作料再烤,那才叫口齿留香,回味无穷,赛过天上的佳肴!”少年心下突突。

魔物冷笑道:“哼!有你吹得那么好吃吗?走吧!”说罢,魔物把少年一把揽起,扛在肩上,踏雪飞奔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里?”少年问道。

“湮寂城。”魔物道。

少年惊道:“湮寂城?那不是魔族在人间的巢穴吗?为什么要带我去那?”

五百年前六界混战,魔族十万大军借道入侵神州大地,遭遇伏击,死伤惨重。其后天门关闭,魔族残余的部众不能重返魔界,只能浪迹人间,生活在无尽的追杀中。直到几十年前,他们才在地势险要处修筑起湮寂城,召集散落天涯的族民。魔族势力渐增,各佛道门派更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屡次攻伐,都是无功而返。

“自然是把你献给我们少帅当点心。”那魔物笑道。

“少帅又是谁?”

“少帅是这世间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男子。你长得虽也不赖,和他可还差十万八千里呢!”魔物道。

少年听出他话里由衷的敬意,心道:“风流倜傥和吃人可不搭边。这些魔头到底要拿我做什么?难道和我爹娘有关?我不妨猜上一猜。”

他当下道:“你就别拿吃人吓唬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依我看,你那少帅定是曾被我爹杀得屁滚尿流,心下不忿,又不敢找我爹寻仇,这才想抓我和我妹,来要挟我爹,是不是?!”

那魔头脸色一变,喝道:“小子胡说八道!你爹根本不可能是我们少帅的对手。少帅不过是想拿你和你妹妹,向你爹换一样宝物。”

少年见魔物一激之下,已说出实情,心道:“这么说来,我倒是不必担心被吃了。宝物?爹有什么宝物连魔族都想要?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他见那魔物不是要吃自己,胆子大了起来,道:“你那少帅还是怕了我爹。他要那宝物,怎么不直接去向我爹抢?却干出绑架这种低级的勾当?”

魔物冷笑道:“那是少帅念及和你爹是旧识,不愿伤了你爹。若我魔族大军倾巢出动,去抢那宝物,你爹焉有抵抗之力!”

少年满腹狐疑:“我爹怎会和一个魔头是旧识?”

魔物却不答话。

少年心道:“想不到爹竟有这么多事瞒着我,等再见到爹,我非问个清楚不可。不过,若那宝物真的十分重要,也不能轻易让魔族得逞。”

他当下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溢寒。既然你只是奉命抓我,咱们不打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如何?”

“交个朋友?!哈哈!我玄岩没有朋友。走罢!”那魔物道。不过,他等于也间接告诉了他的名字。

前方,一座奇秀的大山拔地而起,烟云弥漫,古木森森。玄岩扛着林溢寒一路上山,深入密林深处。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林溢寒半日多没进食,肚子已经咕咕乱叫。他道:“玄岩大哥,你去帮我弄点吃的吧!不然我饿死了,你也没法向你少帅交差了,我爹的宝物你也换不到了。”

玄岩奔至一处石洞前,生了一把火,仍是以魔劲缚住林溢寒的手足,道:“你乖乖待着,我去弄些野味来!”说罢,他大步走了出去。

林溢寒心念电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他手足为魔劲所缚,无法动弹。魔族之缚印,是以魔气凝成无形之锁链,缠绕手足;不似人之点穴,是以真气力透穴位,使经脉无法流转。林溢寒的家传功法中,原有卸脱缚印的招数。他依法施为,凝神归元,运转真气至手腕和脚踝处。随着真气的凝聚,他的手腕脚踝竟渐渐“肿”了起来,将缚印缓缓撑开少许。过了一盏茶时间,玄岩还没回来。林溢寒忽一收气劲,手腕脚踝陡然内缩,手足一弹,竟将缚印都卸脱下来。他长吁一口气,心道:“爹所传的招数果然厉害,我功力尚浅,竟也一试成功。”他更不迟疑,当下往洞口飞奔而去。

奔了有近一里路,林溢寒忽听身后传来撞断枯枝的声响,显然是玄岩正飞速追来。林溢寒猛催真气,运起云起风逝的步伐,加速前行。然而这步法他习练未久,并不纯熟。而且,此步法胜在短距离的腾挪闪转,长途奔走并非所长。林溢寒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心下一慌,步法更见凌乱。

“唉哟——”他忽然大叫一声,撞到了什么硬物上。

“啊哟——是谁!竟敢闯入本王的地盘!”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叫道。

林溢寒后退几步,只见面前是一大块木桩,足有数十人合抱粗。定睛一看时,那木头上的纹理正好形成了一张狰狞的脸,一道长长的裂痕是嘴,两个深深的木穴是眼睛,从这对眼里射出幽暗的光芒。原来,这木桩竟修炼成了精。

深山之中自多妖魅,林溢寒自幼居于山谷,也曾数次碰到山精树魅,不过都被娘轻易降服了。他见到这木精,吃惊之余,倒也不怎么害怕。电光火石间,他心生一计,故作惊惶道:“大王——小的并非有意闯入您的领地!小的本是邻山的一只小狐妖,一直和伙伴们好好地在山里生活,结果今天一个大魔头忽然闯来,说是我们这些妖类都要奉他号令,尊他为王。我们自在逍遥惯了,不愿意听他的,结果他就把我的小伙伴们都杀了!我侥幸逃了出来,可他却不肯放过我。大王你听,那是他追来了!”

“岂有此理!什么东西,竟敢在本王这里撒野!你不要害怕!本王原是一株万年大椿树,就快要修炼成仙了,结果却被天雷所烧,只剩下这小半截身子,这才衔恨为妖。不过,要教训这不知哪里来的小魔物,还是绰绰有余的!老婆子,快来吧!”那木精震怒之下,双眼裂得更大了。

从他身后出现一只藤精,长条袅娜,体态妖娆,款步而来。只听她尖声道:“老头子,先不要急躁,别中了奸计。”她对林溢寒道:“小娃,你说你是妖,怎么你身上半点妖气也没有?”

林溢寒忙道:“禀王后,小的是狐族,自幼习练化人形之术,所以妖气都已敛去了。”

那藤精咯咯直笑,幽绿色的眼睛朝树精抛了个媚眼:“老头子,这小娃叫我王后呢,嘻嘻!小娃,那你现个形给我看看呗!”

林溢寒心道:“这只藤怪倒是机智得多,不易蒙骗。”他当下搪塞道:“当然!不过我现在心里害怕得很,连怎么施法变身都忘了。你们听,那魔头马上就要追来了!他骄横跋扈,根本不把您二位放在眼里!我对他说:‘我们邻山有一对妖王妖后,英明神武,保护我们妖族,你要再为非作歹,我就去请他们过来消灭你!’结果,您猜那魔头怎么说?”

“怎么说?”

“他说:‘什么妖王妖后的,我看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妖吧!要是他们敢来,老子非打得他们神形俱灭不可!’”林溢寒绘声绘色道。

“气死我了!竟敢说本王是不入流的小妖?!本王倒要看看是谁被打得神形俱灭!小娃,你不用害怕,本王会替你主持公道!”那树精大怒道。

玄岩已追了过来,喝道:“小子你跑不掉的!”

树精骂道:“我倒是多厉害的魔物呢,原来不过是个半魔!看本王的绝招!”说罢,他施展起法术,大地剧震不已,四周的林木忽然移动起来,向玄岩聚拢。

玄岩不知这树精为何竟会相助林溢寒,只见四面八方都是粗壮的大树,宛如一座繁复的迷宫,树枝密密匝匝,如剑戟刺向中央的玄岩。玄岩呼地一掌拍出,魔气如排山倒海,一株合抱粗的大树被齐根震断,倒飞而出,又撞倒两棵树,力道才衰。

然而林中树木何止千百,三株树断折,又有其他大树移动过来,阻住出口。玄岩怒气上冲,身体外凝出一层坚硬的石甲。他纵身撞入林木中,手足皆如棍棒,当者立折,林中一时木屑纷飞。

树精急运法术,一阵狂风吹过,满地枝条飞舞,纷纷射在玄岩身上。石为土,枝为木,木克土,石甲虽坚固,但在枝条的连番刺击下,也渐渐出现裂缝。玄岩大吼一声,石甲忽然爆裂开来,飞石如雨,透过林木的缝隙,砸向那树精。

那树精被砸得嗷嗷直叫,喊道:“婆娘,快来帮我!”

藤精笑道:“大王,你几千年的道行,怎地连这半魔也收拾不了?看我的罢!”说罢,她忽的抖出两只碗口粗的藤条,如巨蟒般扫向玄岩。玄岩又听到“半魔”这个称呼,狂怒已极,以掌为刀,斩向藤条。谁知那藤条柔韧至极,玄岩掌力被尽数弹开。继而,藤条已缠上了他的身体,向内收缩。树精亦趁机施法,数棵大树如重锤一齐砸向玄岩的头。

玄岩被藤条缠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他双足猛地一弹,翻至空中,藤条如弓弦被拉开尺许。玄岩一个转身,足尖在树干上一踏,借着藤条的韧性,以己身为箭激射而出,自两株大树的缝隙一闪而过,撞向那藤精。

藤精万料不到他竟借助自己的藤条反攻自己,忙又抖出数道藤蔓,于身前交织成一道藤墙,阻住玄岩。

林溢寒心道:“无论哪一方胜利,我都讨不了好去,我还是逃吧!”

于是,他趁两妖一魔缠斗正酣,蹑手蹑脚地走开了。走了几百步,他才又发足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