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水渠和大船

大雨中，一头老牛牵着一辆破车，缓缓前行。

车上简陋的车篷完全不能遮挡天上落下来的雨水，虽然这两个人早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但雨水打在身上，仍然很不舒服。两人也就不由得抱怨几声。

老五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至少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他说道：“这些人怎么办事的，非得赶在今天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么大的雨，连出城都有困难。”

老文摇摇头，没有接茬。他也学着老五的样子，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甩了甩，试图将脸上的雨水全部赶走。不过这举动注定徒劳，更多的雨水从他脑袋上流下来，让他的视线模糊。老文看着周围密集的雨线，将周围遮蔽得严严实实，两三步之外几乎什么也不能看见。

继续听见老五在那里唠唠叨叨，老文不由得有些烦躁，开口对老五说道：“行了行了，别在这里罗嗦了，我们就是做这骯脏差事的人，你再埋怨也没有用。小心让其他人听见，告到主管那里，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五闻言，脸色白了白，脑袋缩进了脖子，惊惶地向周围看了看。

除了密集的雨水之外，视线中什么都没有。

老五轻轻舒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老文说道：“老文你可别吓我，你知道弟弟我胆子小。”

“胆子小就闭上你那张臭嘴。”老文啐了一口，骂道。

老五果然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辆老牛拉着的破车到了齐家院落的一处偏僻的出口。大雨倾盆，驻守在那里守卫似乎也没有心情继续尽忠职守，领头的人草草看了一眼，就将这辆车打发走，自己则赶紧到一旁的屋子中去避雨。

老牛拉着破车离开了齐家，行走在一条偏僻的道路上。雨越下越大，道路上的积水很多，都快要到牛的膝盖处了，牛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老五忍不住开口，对老文说道：“文哥……”

老文说道：“怎么？”

“雨越下越大了，你看水都这么深了，再往前走恐怕也走不了，出城是不可能了，搞不好连我们自己都会被水给冲跑。我看，不如……”

“不如怎样？”老文眉头轻轻挑了挑，问道。

老五说道：“不如这样。”虽然已经出了齐家，而且在这大雨之中杳无人迹，他还是将自己的嘴凑近了老文的耳朵，用仅能让老文勉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一条水渠，直通城外的小冀河，平时水流就挺急的，现在下这么大的雨，我估计连磨盘大的石头都能冲跑。我看，我们不如将这死人扔到那里去，估计用不了一炷香，就会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说不定，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能行吗？”老文狐疑地问道。

见老文已然心动，老五急忙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老文看了看天上越来越大的雨水以及地上越来越深的积水，想了想，咬牙点了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说实在的，他也对这次任务感到厌烦，想早点将身后的死尸给处理掉。不过好在不过就是一具死尸而已，就算出点什么事情，也不会是什么大的问题。

在老五的带领下，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带着尸体来到了老五所说的水渠边。雨下得太大，积水太深，若不是有着湍急的滚滚浊浪，两人都几乎不能发现那条水渠。

老文观察了一下，发现情况确实如老五所说，水流湍急得就算是扔进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也能够冲跑。他点点头，示意老五与自己抬起那尸体，齐齐喊了两声号子：“一、二，扔——”

两人齐心协力，少年的尸体在雨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准确地落入了水渠当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又马上被湍急的浪给淹没了。

两人转身欲走，水渠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响，唬得两人面色惨白，脚都软了，差点瘫倒在积水中。两人急忙转头向水渠中望去，只见水渠中出现了一个大的漩涡，中间是那少年的尸体，漩涡一卷，马上就被周围涌过来的渠水填平了。少年的尸体也不见了，刚才的那一幕，仿佛就是幻觉。

老文张大了嘴，看着已经恢复成原样的水渠，说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老五也张大了嘴，怔怔地说道：“什么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对，什么都没有看见。”老文当即立断地说道，“我们快走吧。”

两个人冒着雨，匆匆离开，回到了牛车那里，赶着牛车找了一间空屋子，在里边躲雨，一边等着时间过去。

在水渠中没有人注意到地方，那个漩涡消失之后，少年的尸体被卷入了水渠底部，被冲过来的急速的水流裹挟着，顺着水渠向远处冲去。不知道被冲走了多远，水流忽然转入地下，急促地灌入了一个地窟中。少年的尸体同样如此，落入地窟之中，然后又被灌进来的水卷起，顺着一条漆黑的水道往前走。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水流的方向忽然改为向上，用强劲的冲力，将少年的尸体冲到了外边。

现在少年的尸体已经到了一条大河中，周围浊浪滔滔，少年的尸体就在这波涛中浮沉，时隐时现。

一艘大船从远处驶了过来，渐渐靠近了少年的尸体。天上下着大雨，大船的甲板上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艄公。仿佛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正准备回船舱中的他下意识地向水中看了一眼，正巧看见了在水面上浮沉的少年。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一具尸体，他高声叫了起来：“水里有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他的叫声惊动了船舱中的人，里边的人很快涌上了甲板，向水里张望。令人惊奇的是，从船舱中走出来的人多数是光头——这是一群和尚。

“阿弥陀佛，”领头的一个白胡子高宣了一声佛号，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悟灵，你且去将人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