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少女的心

他的确做到了,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战斗便做到了,如行云流水般的攻击,在那只傻傻的死灵还没有来得及发疯之前,直刺而去的长剑就斩灭了它眼中的灵魂之火。

暴击,-132;暴击,-153。

两个虚幻的红色数字在死灵身上跳起,然后慢慢淡去。果然!和游戏中几乎完全一样,对眼、咽喉、心脏这些弱点进行攻击时,系统都会自带70%的暴击判定。与此同时,他也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死灵的血量,在285点以下。

让他惊喜的不仅如此,在这个死灵死去的那一刹那,他发现了他的经验值已经从0点增长到了30点,还有60点经验,他就可以升到【黑铁】Lv2了。

这是一个不错的消息。锐雯轻舒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应该加紧行动了,在他刚刚到来的时候观察到了好几个死灵,它们似乎都在漫无目的地游荡,但是这漫无目的的游荡却似乎是围绕着城堡进行的。与其说是游荡的死灵,倒不如说它们更像一群巡逻的守卫。他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很讨厌这样的预感,因为在游戏世界中,当他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总会发生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比如龙被偷了,比如对方打野的反蹲,比如己方的一波团灭。

这种感觉救过他很多次。

可是,正当他安静而又迅速地撤离的时候,他却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惊叫。

是二楼的书房传来的,惊慌失措,孤立无援。

这声音如此熟悉,就仿佛十年前他因为她的不听话,揪起了她的小辫子时一样。

“小小安!”锐雯咬了咬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意,喃喃道,“等我,我马上就来。”

……

……

安琪拉的小手有些不安的搅动着,少女细细弯弯的柳眉微微蹙起,可爱而又精致的面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虑,此刻她正躲在二楼书房中那个厚厚书架后面。

在书架后面是一个有些小巧的、镶嵌在墙壁中的壁橱,也是蓝桦堡里面最隐秘的地方,之一。

很小的时候她在这里曾经和某人玩过躲猫猫。

安琪拉微微眯起双眼,小心翼翼的透过壁橱与书架的缝隙向外望去——

那是一只拿着阔剑的死灵,不过它已经不再像刚刚那样毫无目的地游来荡去了,从它眼中剧烈闪烁的红光可以看出,它似乎是有些焦躁,连之前僵硬的步伐都快了几分,移动起来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丑丑的又有些吓人的东西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它不断用手中那把大剑挥来挥去,把书房各处可以藏人的角落砍了个乱七八糟,然后用那双骇人的眼睛去仔细搜索。

它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了吗?安琪拉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像刚刚剥开的水蜜桃一样甜润的嘴唇被她咬出了些许的血色。安琪拉现在有些紧张不安,她知道自己仓促之下躲在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权宜之计,她不可能在这里一直躲下去,即便敌人发现不了自己又能怎样呢,之后也要逃出去的呀。

怎么办嘛?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谁来救救自己呢……

她想到了慈祥的尼尔巴斯爷爷,想到了有些冷漠的团长先生,想到了锐雯哥哥。

对了哦,锐雯哥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呢,不知道有没有出事,希望他可以躲过去吧。如果他没有出事的话,那个笨蛋哥哥可能会过来救自己的吧。可是、可是在人家的印象里面,他一点儿也不会打架哎,过来又有什么用啦……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沮丧。

笨蛋哥哥、笨蛋哥哥,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吧,最好、最好……不要来找我了。

安琪拉现在有些患得患失,她知道能够救自己的现在也许只有锐雯哥哥了。可是她既希望锐雯哥哥可以过来救他,却又不希望把他带入险境。她想起了那个银发黑衣的修长身影,她想起了他普普通通但却深深印在她记忆中的面庞,她想起了他干净澄明的目光,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应该不会来吧。

安琪拉慢慢蹲下,蜷起了双腿,她慢慢回忆着来到安布雷拉的一点一滴,她后悔来到安布雷拉吗?并不后悔。因为这里有她喜欢的锐雯哥哥。

她喜欢锐雯,但并不是那种喜欢,仅仅是小时候留下的些许好感,以及一些单纯的亲近罢了。

倒不如说是一个心底里认同的朋友。

因为锐雯和她认识的那些贵族有些不同,那些贵族只知道在自己面前争相表现他们自己的优越、富有、以及贵族的品味,好像贵族的一切都是可以用来明码标注的价位一样,真是让人有些厌恶。她真的很不喜欢他们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

可锐雯哥哥不一样。

锐雯哥哥是一个从来不会张扬的贵族,他很安静。他喜欢安静地看书,喜欢安静地听别人讲话,喜欢安静地一个人发呆,喜欢安静地注视着他喜欢的东西——蓝天,青雀,夜空……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淡淡的日子,平淡得如白白的云絮,如静静的湖水。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不用顾忌些什么,很舒适的感觉。心里真的很舒服,很轻松。

所以她喜欢安布雷拉这个地方,所以她在时隔几年后,再次来到了这里,当做自己的一次放松身心的旅行。

而且她曾经听到尼尔巴斯爷爷说过,能将安布雷拉一个如此偏僻荒芜的孤城发展成现在的模样,那也算是帝国执政官中的佼佼者了。她很清楚来自尼尔巴斯爷爷的称赞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却从未见他炫耀这些。

他与她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小小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如果硬要说锐雯哥哥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的性格太过柔弱了一些,她知道他讨厌武力,并且作为一个贵族,一个诺克萨斯帝国亲自册封的世袭贵族,竟然有着蹩脚至极的剑术……好像,好像有些说不过去的样子吧。

而且她好像从未见过锐雯生气的样子,要知道诺克萨斯可是一个崇尚强权与武力的国家,这样的不温不火的性格会吃不少亏的。

“嘭!哗啦……”

安琪拉的心中一跳,赶紧抛开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很清楚这是书架被剑刃撕裂后倒地的声音,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声音竟然会这么近!

是旁边的书架!她透过缝隙看到了满地狼藉的书籍,那里甚至有她最喜欢的一本《西法的魔幻世界》,接着她听到了有些让人绝望地脚步,沉重、僵硬、如同死神的步伐。

那个死灵就在附近。

千万不要过来……安琪拉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发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响,她默默地聆听,静静地祈祷。

这样听着危险来临是一件异常煎熬的过程。最好是早些到来早些结束,这样最痛快。可是僵硬的脚步声此刻一步一步仿佛踩在了她的心上,就好像一个绞刑犯在痛苦中迎向死亡的过程一般,度秒如年。

然后她在缝隙中看到了一张漆黑的、没有面孔的脸,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睛,冷漠、无情。

这就是暗影帝国用灵魂之力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死灵。它手中的剑高高举起,斩落!面前的书架如同干枯了许久许久的木枝,在这一剑中碎了一地。

猩红的双眼不断地探视,似乎是没有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眼前的死灵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向着旁边的书架走去。

没、没有发现壁橱吗?或者是它简单的智慧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安琪拉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突兀的惊喜。

可是——正当她轻舒一口气的时候,一把黑色的阔剑“轰”的一声击穿了壁橱,擦着安琪拉的耳边重重地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啊呀——”安琪拉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她没想到,它竟然回来了!

然而在这生死之间,她的理智迅速战胜了胆怯,她知道此时的惊叫与呼救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坐以待毙罢了,说不定还会为她引来更多的敌人。于是她不再犹豫,拼命一脚踹开橱门,老旧的橱门在死灵的头上碎裂,露出了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血红双眼。安琪拉吐了吐舌头,刚刚可不是一个淑女的行为,不过当下她怎么会在乎这个,趁着这只死灵还在拔剑的时候,她赶忙跑了出去。

少女小跑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爱,她提着裙裾,慌慌张张地跑到了书房外面的走廊,二楼的楼梯口就在不远处,她知道那是她逃生的唯一路线了。可是耳畔却传来了沉重而又迅速的脚步,是那只死灵,更要命的是从声音来判断,它要比自己快得多!

然后她被一具尸体给绊倒了。

是蓝桦堡内一个女仆的尸体,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板,惊恐睁大的双眼,似乎在控诉着生前那如噩梦般的景象。

安琪拉听到了死灵沉重的脚步来到了她的身后,然后停下。

她转过身,瑟缩着身子,双手撑在冰冷的地板上,慢慢向后退去。

她看到了一双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血色瞳孔,此刻倒影眼中的,是死神一般的黑甲黑剑。

就这样,要死了吗?

要死了吗?

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有人为我难过。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这柄剑扬起,然后重重斩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右臂被紧紧抓住,然后一股大力传来,这一刻时间在她的眼中仿佛放慢了数倍——她被向后拽起,被踉踉跄跄地拖到了一个人身后,跌坐在地。她看到挥斩而下的剑刃错过了她后退的身影,她看到了挥斩而下的剑刃划破了那人黑色的礼服,划破了他的左肩,划破了他的左臂,然后在空中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花。

那一定很疼。

被拉住的那一瞬,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她看到了熟悉的脸孔。

锐雯轻轻回了下头,他甚至没有时间去看安琪拉的样子,只给她留下了半个侧脸,然后又迅速回过头去,冷漠地注视着面前的死灵。

“抱歉,我来晚了。”

平淡的声音,平凡的面容,不太常见的银色短发,还有他那嘴角最让人心安的、若有若无的笑意。

“锐雯……哥哥……”

安琪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背影,血迹如珠,从他白皙的指缝间静静悄悄地跌落,在走廊光洁的地板上绽放出一个个梅花般的红色印记。黑色的燕尾服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有些修长瘦弱的身躯却安如磐石,静静伫立在她的身前,让她在这一刻有了这样的错觉,即便是对面是千军万马,在他身后永远是最安全的。

他为自己挡了一剑。

安琪拉有一种特别想哭的冲动,她真的好想好想扑倒他的怀里面大哭一场。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当死神的镰刀挥向自己时,有一个人挺身而出,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把收割生命的镰刀,哪怕自己被割的鲜血淋漓时,那种心灵受到的冲击。

原来,会有一个人,会为自己这样做。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或者说没有办法去确定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会为自己这样做。

可是安琪拉确定了,她的锐雯哥哥会为自己这么做。安琪拉可以感觉到,当他把她拉到他身后时,他是如此的用力,拉的她的胳膊都有些痛,却是如此的毫不犹豫,却是如此的毫不犹豫用他的身体挡在了冰冷的剑刃和她之间。

安琪拉从来没有想过,以她的身份与地位,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把剑指着,所以也未曾有想过会有一个人为自己挡住这把挥斩而下的剑。

然后,本该她鲜血飞溅时,他站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的心跳的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