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逃跑计划

门外有客车经过,女司机扯着嗓子喊人下车,车子的轰鸣声越来越远,带走了几个人又留下了几个人。

落地窗上洒满了大片夕阳光,屋子里,他和她并排坐着。

光透过窗子,桌子上白色的茶杯被染上了些许的橘红。

“回去吧”顾一隅开口打破了沉默,他们已经对坐半刻钟了。

“不了”漠北说,屋里静的能听见时钟的走动。

“为什么,是还在怪我吗?”他低下头,语气里又添了一些哀伤。

一阵风吹过,门上的铃铛撞在了一起,声音清脆悦耳。

“夏天到了。”她望向门口,脸上泛着柔情似乎是那铃铛声愉悦到了她。

“你还在怪我吗?”他仍执拗的问。

她的眼睛看着铃铛,空洞而幽深,说:“有什么区别吗?”夕阳的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一半的头发一半的侧脸变成了落日的颜色。

“什么?”顾一隅没听清。

漠北道:“回去还是在这。”顿了顿,“哪里不是一样的呢”

“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顾一隅急于证明自己伸出三根手指做保证。

她微笑,像满足和释怀:“我知道,可我不愿意”

“为什么?”他不解,“你不爱我了吗?”马上又自己回答,“是啊,你不可能再爱我了。”

她仍静静的,这回是看向他,美丽的眼睛空洞而无神,嘴角仍是只属于她的弧度,恰到好处,轻易的就让人想到美好和天长地久。

为什么他从前从来就看不到?!

忍不住的,他扭头,明知道她看不到他还是羞于看她的眼睛。

“我是永远也无法弥补了,对吗?”他的头低的更加矮,声音也更加轻和低。

“弥补是对犯错的人说的,对我而言,你并没有错。”她轻轻地回答,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叹息。

“我再也不见她,哪里都不去,只和你在你一起,好不好?”他问,眼睛亮了一些。

莫北摇摇头,她从没想过顾一隅来到这里,更遑论听到这一番言论。

“我会和所有人承认然后去找爸妈,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莫北还是摇摇头。

“我再也不和以前一样了,你知道我是爱着你的,我一直是爱着你的你知道的你明白的。”顾一隅眼睛里的光逐渐暗了下去。

可莫北依旧没有出声,又是半刻钟。

“我还能再来吗?”他语气轻的仿佛会让风吹走

又是一阵风吹过,门上的铃铛欢快的相撞。

“喵”,那是她养的猫,不是什么有名的,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只管它叫猫儿。

她张开手臂,猫儿乖巧的走过来舔了舔她的手臂,莫北把它抱起来,猫儿待在她的怀里。

他没有再开口,看着她抚摸着猫儿的背,一下又一下。

夕阳终于走完了今天的最后一步,门上的铃铛也开始哗啦个不停。

顾一隅起身走到门口。

“再见”她抱着猫儿看着门口的方向,像是在看他又不像是在看他。

“再”,他背对着她,没说完却留下了两行泪水,急匆匆的走开。

脚步声远了,她喃喃道,‘再见’,漠北摸到自己满脸泪水,原来还是会流泪。

她把脸藏在猫儿的毛茸茸的毛之下,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故事都需要结局,她流了很多眼泪才学会这个道理,无论曾经是悲伤还是喜悦,最后都只剩这一个结果,时间不能带走记忆,但会带走悲伤,那些不能拥有的,不如就潇洒的张开手臂。

漠北和顾一隅的相遇是上帝的即兴之作好与坏难以界定。

那场娃娃亲是一切的起因,应该在春天里头湖泊上举行的一场婚礼,那一年他们23岁。

时光胶着在27年前的那个夜晚,晚上八点一名男婴出生了,五分钟后一名女婴也出生了。

像命运刻意埋下的伏笔一样,男孩比女孩早生了五分钟。

就是那么一点儿时间,成了永远都不会逾越的鸿沟,上帝用时间巧妙的暗示着不可能。

男婴叫顾一隅,女婴叫漠北。

假设没有那么多的开头,或许她和顾一隅最终会在一起,或者他们就是两个因为相亲而遇见的男女,那该有多好,谁都不喜欢被刻意安排的人生,即便那有可能是喜欢的人生,却也因为被安排而抵死抗拒。

伸手,漠北挡住罩在自己脸上的大片阳光。

那一时刻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睛,用手一挡它就被隔绝在了外面,温度从手上照到了心里。

那么一天来临的时候,漠北想,她要坐上一辆巴士车,坐在巴士的前排座位上,希望那是一条很长很长很长的路,长到没有尽头,一直朝着阳光走下去,最后,她会履行她的约定和妈妈一直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分开。

为什么会没有爸爸呢?

因为曾经太喜欢爸爸了,她把所有的心事都和爸爸分享所有好吃的都先和爸爸吃,分享所有的秘密,所以,妈妈吃醋了,

有一天,她穿着她喜欢的红裙子,在漠北的面前,冲着她笑,下一秒,却像断了线的风筝。

“妈妈”,她大声喊着,从窗户往下去看,也只能看到一抹鲜艳的红色,张扬而晦涩,那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绘画师都画的出来的红艳。

“小北该起来了、小北”妈妈的声音。

漠北一下子醒过来,这是在她的家里?明明?

仍旧是大片的阳光照耀下来,餐桌前,妈妈正在摆着碗筷,三个碗,三双筷子,肩并肩的挨着,头碰头的呆着。

有清晨的光洒在妈妈的脸上模糊的让她看不真切,“妈妈”,她喃喃道。

妈妈冲她笑,“快过来吃饭,一会儿都迟到了。”又冲着屋子喊:“老莫,快出来吃饭了。”

“知道了这就出来。”,爸爸甩着刚洗完的手,看着站在一旁的漠北,

“北北,不吃饭愣在那干什么呢”指了指手表说:“快迟到了!”

“妈妈”她紧紧地抱住妈妈,声音梗塞。

显然妈妈愣了一下:“这,你这孩子怎么了?”

“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不见了穿着红色裙子像是断线的风筝,妈妈在梦里你怪我为什么要埋怨你,妈妈梦里你不要我了,妈”

“哈哈”爸爸爽朗的笑声响起:“这孩子,那就是个梦还当真的。”

妈妈也哑然失笑:“怎么会呢,妈妈怎么会不要小北呢,妈妈是怎么都不会不要小北的,乖,快吃饭一会儿上学真要迟到了,今天妈妈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真的是梦吗?”她抬头。

碗和筷子还是肩并肩的挨着那般的亲密,妈妈对着她笑,爸爸也在一旁哈哈大笑。

“真的是梦吗?”

“是梦吗?”

“醒醒、快醒醒!”这次是顾一隅的声音。

漠北费力睁开眼睛,是顾一隅的脸,顾妈妈的脸还有顾爸爸都在身旁。

还有很老的萍姨,还有穿着白大褂的私人医生还有,还有很多很多的别人。

唯独没有她的爸爸和妈妈。

看她醒过来,顾妈妈松了一口气,亲切的摸着她的额头,语气也轻轻的:“小北做噩梦了吧?”

噩梦?不是,漠北摇了摇头,是个很美好的梦,梦里她终于见到了妈妈。

顾爸爸挥挥手,私人医生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去,清晨的光透过阳台透过玻璃窗照在沈兰舟身上。

“等等”漠北一把抓住他的手。

“什么?”沈兰舟回头。

大片大片的光照在他脸上,漠北看不真切,模糊成一片像梦里妈妈的脸一样。

“这个才是梦吗?”她费力的看着他的脸,使劲的拽着想要更近的看看他。

沈兰舟被一下子拽到莫北面前,看着一下子放大的清秀的脸,气氛有些尴尬。

“我说漠小北你怎么一醒来就耍流氓啊”顾一隅打着圆场,一边不动声色的将两只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分开。

沈兰舟回头,然后阳光躲在了他身后,他的脸在阴影中清晰起来,漠北看清了松开了手,躺回了床上:“对不起”声音听起来很失落。

沈兰舟不知道她在失落什么,左手无意识的轻轻地握紧了一些,仿佛刚刚被拉住时候的柔如无骨的感觉还在。

“小北,刚醒来饿不饿啊厨房准备了东西想不想吃一点?”顾妈妈把挡在漠北脸上的头发拨到后面,让漠北的整张脸都露了出来,那张脸白皙,美丽却也清冷。

“不了,顾妈妈,我不饿。”漠北翻身对着顾妈妈,一边的头发又散落下来挡住半边脸。

“漠小北,你能不能听点话,动不动就昏倒你要吓死我妈呀?”顾一隅说着自己去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房间的人都走光了,

“我爸妈呢?”顾一隅两手端着托盘,用脚关门。

漠北整个人窝在被窝里,闷闷的声音:“阿姨说去问医生要一些保健的药,叔叔公司有事先回去了。”

哦,顾一隅点了点头,把托着热粥的盘子放在床头柜上,半跪在床上掀开漠北的被子,“起来吃粥。”

“我没胃口,不想吃,你先放那吧。”漠北抢回被子又盖上。

被子又被掀开,“你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呢,小时候多好多乖”

漠北又抢回被子,小小声的:“小时候小时候,说的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那是”顾一隅这次一手掀开被子一手拿粥,“哥哥可是把你从小带大的。”

漠北看着他,脸色并不是很好:“谁是你带大的?”

顾一隅也不在乎,舀起一勺粥就往漠北嘴里塞,“快点吃,都22了还要哥哥喂你,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漠北咽下一口粥,烫的直咧嘴:“我可不是你妹。”

继续喂第二勺粥,“你怎么不是我妹了你”话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喂,佳佳,是漠小北她又昏倒了,没事没事了现在都能骂人了,都在?OK,我马上就过去。”

说完挂了电话,把碗往漠小北手里一塞,“妹妹乖,自己吃啊,他们等着我呢。”顾一隅开门,又回头警告:“要吃光了啊!”

脚步声急匆匆的从楼梯上下去,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漠北顺着窗户往外看,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小跑着去开车然后大块头的他自己改良的车轰隆隆的启动,然后消失。

手里的粥,还冒着热气。

半晌,拿起勺子,一下一下的全部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