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节并没有回应敖克,他瞧得出敖克的心思并不在指环身上。时节看着敖克拿出了一道红色令符,令符燃尽时,妖师家恐怕就会收到自己家少主遇刺一事的消息。妖师家的反应将直接影响到自己的成人礼,“成人礼。”时节觉得头疼,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其实这个感觉早就被应证了,如果不是自己会有危险,齐礼是不会将无支祁带到自己身边的,想到此处,时节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怀中的妖珠,齐礼为了防止无支祁半路抢夺妖珠曾给了自己一些防身之物,可一路上无支祁却没怎么提起妖珠的事情。

放在平时看来,无支祁不提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可偏偏临下车时无支祁又问起了时节有没有防他的法子。

时节想道:“难不成无支祁已经知道了齐礼有后手?”

这么想来,时节便觉心惊,他不断回忆着自己与无支祁一路上做过的事,但却找不到无支祁看破齐礼后手的理由,而且他发觉自己在马车上睡的很沉,他不仅没有做梦,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时节一向记性不差,从三祖山出来时也并未疲惫,为什么会无端的睡着呢。他此刻只能盼望是自己想多了,无支祁可能并不想要妖珠,也不想杀他,可若真是如此,无支祁为什么会和齐礼定下约定呢?他们之间的约定又是什么?

时节知道很多事情光去想是行不通的,动手去做,验证一下才能得到答案。

待他回过神来,敖克手中的红色令符已经燃烧殆尽。

“你们家中会如何处理此事?”

导火索既然已被点起,就不如将事情的走向了解透彻,这样遇到事情也可想法子回旋。

敖克向前走着,回道:“眼下应该不会怎么样,你的成人礼在即,这是目前最大的事,待你成人礼过去,估计才会有应对的指令。”

时节笑道:“饶了我吧,就一个成人礼,弄得人尽皆知,现在你又说比你遇刺还大,我真是搞不清成人礼究竟多重要。”

敖克也突然笑了起来,说道:“你还真别说,我成人礼时也只是在宗庙祭个祖什么的,没你这么大阵仗,我们家和三祖山还都得去捧场。”

敖克的话让时节想起了他临出发前父亲说的话。

“你的成人礼不仅和道士有关,还和妖师家有关系。”

时节想不通为什么,因为自家的成人礼不仅会废除家主长子的继承权,而且还极有可能当场决定预选新的衍生堂继承者,这对自己来说是鬼门关,对于家里来说好好的少主被废除也是件丢人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家怎么还请人来观看?

想到此处时节忍不住道:“就和耍猴一样,还得给别人看。”

敖克对此却不大同意,立即说道:“可不是这么说,你知道吗,我家里为了你的成人礼已经忙翻天了,就好像你的成人礼能影响到我家的地位似的。”

说到这儿,敖克忽做恍然大悟状,兴奋道:“你们家族的灵药天下无双,我们家那帮老家伙肯定是想好好准备一番巴结你这位少主,以后关系处好了弄个打折什么的。”

时节愁的捂住了自己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妖师家太强了根本就用不着脑子,别的不说就单说这继承人培养方面,真是糟透了,敖克想许多事都很直接,什么事情到他脑子里就很直白。遇刺了是道士干的就是三祖山找死,直接怼死三祖山的道士们就完事了,到现在都没想过把真正的幕后黑手抓出来审问审问。

时节心道:“拳头大就是好,遇事烦恼少,打就是了。”

“妖师家就这样,几代下来脑子都不太灵。”

脑子里又突然出现声音,虽然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但还是吓了时节一跳。

“小子你不蹦了?”

时节心中奇怪起来:“他怎么知道我在想妖师家的事?”

无支祁笑道:“这还用问,你小子将心法练成了呗。”

此刻时节才反应过来,无支祁能听到自己心中所想,“可我根本就没练什么心法啊。”

“那就算你小子悟性不错,一点就透,是块当道士的料子。”

“我要有这么好的悟性,做什么事不成,干嘛做道士。”

“呵。”

无支祁突然冷笑一声,时节问道:“你笑什么?”

还没等无支祁回答,敖克就打断了两人的沟通,“你怎么突然不说话?”

时节忙道:“愣神了,刚才说到哪了?”

敖克道:“说到你给我们家打折。”

时节脸色一正,道:“不能打折,有本钱的,研究经费在里面的,可不能乱定价。”

敖克笑道:“你这家伙,我就随口一说,还研究经费,哈哈哈。”

时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可能是妖师家和道士总是想让他们家白送些药,积怨太久,随口就说了吧。

不过好在对方是敖克,敖克这个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在意的。

时节道:“我们还是先找个住的地方吧,天色不早了。”

敖克一拍狼妖,说道:“住宿你还是化成人形吧,不然又要被围观。”

隗泗应了一声,化作人形。

时节见隗泗坦胸露乳,目光凶狠,像是西面的蛮子,剽悍无比。一般人和他站在一起都像是被抓的猎物,唯有敖克的气势够盛,与隗泗站在一起,像是忠心耿耿的死士与主人。

无支祁突然出声道:“这狼崽,没我帅。”

时节听到他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敖克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时节在笑隗泗,问道:“怎么?阿泗的模样好笑?”

时节急忙忍住,说道:“没,我就是觉得我站这儿好像是被隗泗抓来给你吃的小鸡。”

如此一说果然逗得敖克哈哈大笑,时节确实没什么气势,一个整日受气的家族,不容易养出有气势的子嗣。

见敖克放松下来,时节便对无支祁道:“你还会和别人比帅?”

无支祁哼了一声,说道:“是个人就都有发傻的时候,这件事我同哪个妖怪都要比。”

时节笑道:“这是为何?”

无支祁道“野狼、狐狸、狸猫,这帮家伙天生就长得惹人喜爱,它们也成天以此炫耀,我们蛇妖在原形上讨不来这等好处,化了形我定要压它们一头。”

时节没想过妖怪之间还有这么一说,当下劝道:“每个人的喜好不同啦,我就觉得蛇蛮好看的,记得上次泡在药酒里那条,就长得特别有神。”

无支祁闻言,老脸一黑。

“小子,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就别硬接话……”

时节撇了撇嘴,说道:“我好心劝你,你还说我,简直和我妹一样,对别人的关心不知道感激。”

“你给我说条死蛇,然后还说我跟个女人一样,你小子这是嫌命长。”

两人刚要争吵,敖克就出了声:“晚上就住这里吧。”

时节一抬头,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和敖克已经到了客栈门口。

“好,就住这里。”

敖克道:“你这一路上没怎么说话,是在想酒楼里的事吗?”

时节道:“嗯,毕竟挺险的。”

敖克笑道:“放心吧,我给你当保镖,去我家溜达一趟,然后我再亲自把你送回衍生堂。”

或许在敖克眼中,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会照顾时节并保证他的安全。可是在时节耳中,听起来总不是滋味,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实在太多,年幼时他也曾以为这句话代表的是安全可靠,可经历了各色人后,他渐渐了解到,这句话更多时候意味着监视。吃了苦头得来的教训往往让人印象更加深刻,即使说出这话的是待他真诚的敖克,时节心中仍是警惕的很。

恶狼的后代不会是懦弱小犬,敖克生在妖师家,总会慢慢变得更像妖师家的人。

“有妖师家的少主一路护送,我看也没谁敢来欺负我了。”

时节哈哈大笑起来,虽是要提防,可眼下的敖克的确是个值得珍惜的朋友。

经历了小楼之事以后,两人虽然看起来都没怎么受累,但其实早已经身心疲劳。

才住进店里,两人就进了各自的屋子倒头便趴在床上。

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时节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害怕,他怕妖怪,怕道士,怕法术,怕一切不和常理之物。

无支祁能知晓他的心意,对他说道:“小子,你不必太过在意酒楼的事,事发时我就在那附近,那个道士不像是要针对你们。”

时节疑惑道:“你看见了道士为何不擒住他?”

无支祁道:“他又不是针对你的,而且你也有狐侃照顾出不了事,我何必在他人面前显露自己,莫要忘记齐礼嘱托你的话。”

时节自然记得齐礼的嘱托,无支祁的事,谁都不能告诉,最亲近的人也不行。

“你和齐礼,究竟约定了什么?”

无支祁在想自己要不要骗时节,想骗过他实在容易,但时节这个人看似胆小无力,实际上却心思缜密,又不露于形色,骗他时间久了反而容易招惹他的猜忌。

“齐礼叫我保你小命,至于他答应了我什么,就和你没太大关系了。”

保命,事关生死,齐礼竟然没仔细地和自己说过。

如果放在今天之前,有人说他会有生命危险,时节是断然不会相信的。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成人礼前他还是个胡闹的孩子,每天在衍生堂随便弄些药草,足不出户也能过得很好,偶尔出门碰见个妖怪也觉得很是新奇。可一旦过了成人礼,确定了他少主的身份,那么就会有很多人打他的主意,今天的水人不是冲着他来的,是想捉敖克,那真的有这种妖怪想杀了自己呢?

时节趴在床上放空了脑子,酒楼诡异的水人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骨头、碎肉恶心的他胃里翻腾,齐礼的不坦白又使他多少有些心寒,他难受极了,如果成人礼后他将不得不面对一个这样血淋淋的世界,那他更希望自己被废除继承者的地位,他承受不住这些诡异的事情,他毕生想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两件:治好妹妹花落的病,和编著一本记录世间百草的百草集。

可他如果不是家主,还能掌握足够的资源来救花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