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烟儿

陈逍语罢,和善的对面前这位少年荀巨子微笑着,所有人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一来就剑拔弩张的气氛,到底还是缓和下来了,尤其是颜圭与姬翰邈,在对陈逍居然持有儒家乐客令感到吃惊之余,还是不得不对他投来重新审视的目光。

“呵……好笑,好笑!”荀巨子突兀的仰头大笑了起来,周围闻声的儒家人纷纷把脖子一缩,已经太了解自家巨子脾性的他们想也不用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陈逍,你一张乐客令,想保几个人,若不是这张令牌,你现在怕是早就被丢出此地了,还能在这里与我说什么大道理?”荀巨子的声调陡然间凌厉了起来,一股暴戾之气随着他三阶的势于周身翻涌。

“那你想如何?”陈逍不怒反笑,抱着剑玩味的看着面前这个轻狂的年轻人,“荀巨子对陈逍有意见没问题,但是我身边这位还有与其同行的小姑娘,都是我的朋友,还请荀巨子不要迁怒于他们。”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见利忘义的下贱之流!姬翰邈已同我说了劫法场之事,虽然我不赞同他们擅自行动,但是你作为收钱办事的人,怎么能反而阻挠我们,导致这次劫法场行动失败,反折我儒家数人?”

“哦?还有这种事?”陈逍咝了一声,一对清秀的柳叶眉微挑,似乎在仔细的回忆着那场大战的细节。

“还在装傻?”荀巨子厉声喝道,“你且说,你阻击白飞驿之时,将其麾下机关兽往法场掷去的,可是你?若敢说一个不字,休怪我不客气了。”

“是我,但是那又待如何?”陈逍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一丝的不自然,仿佛应承的是一件小事,“你们儒家与我的报酬,只是阻击白飞驿,那机关兽的事情,又和我有何干系?倒是荀巨子你,从一见面开始便咄咄逼人,莫不是巨子当真不知儒家的待客之道?”

“你!行啊陈逍,你仗着有乐客令,我不想与你争执,但是你的朋友们,就恕不接待了,”荀巨子阴着脸握拳攥紧了手甲,转过头对身边说道,“颜圭!送客!”

“好的,巨子。”身旁的颜圭欠身恭敬的说道,旋即正要向凌弘陈逍二人发难之时,一只手却又突然抚上了他的肩头。

“等等,颜圭,你先退下。”荀巨子突然诡笑着从颜圭清瘦的身后走出,被金属甲质覆盖的手指似挑逗般的从颜圭的右肩头划向了左肩头,随后在他身边停留了片刻,方才扭头看向对面,那目光的轨迹,分明从陈逍的身体,扭转到了凌弘身上。

凌宏倒是眉头一拧,心道自己和这个所谓的巨子无冤无仇,这一下就把仇恨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是怎么回事?本来自己就没有久留之意,单纯只是自己受了伤,加上霍菁瑶身体仍需调养,不然以凌宏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在此地多做停留,归根到底,自己对儒家的了解,仍旧只是一片空白,但是通过药铺那件事和现在面前这个巨子不善的态度,他也知晓了大秦儒家并不是一群只会读死书的废材,他不敢想象,在这个敢于大秦帝国抗争的异类学派,他们的底牌究竟有多么恐怖。

“颜圭你先退下,我想到了一个更妙的玩法。”荀巨子将颜圭轻轻拨向身后,自己则小步的朝凌宏走去,嘴角扬起了一个似笑不笑的弧度,“那个,陈逍的小兄弟,本巨子,给你一个留在这里的机会,怎么样。”

“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凌宏迟疑了一会说道,没有情绪波动的脸上令人无法猜透此时他的心里究竟在思考着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当在场的儒家人们看见凌宏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时,心里的巨石又沉了一分,皆心道这个少年也是一个愣头青,一点变通都不懂。

“爽快人,我荀焱这辈子就喜欢直来直去的人,且不像某些阿谀奉承之辈!”荀巨子刻意将最后几个字加重,霎时身后几个心知肚明的儒家人脸上不好看了起来,“看你也是三阶的水平,正好我也是三阶,你我拉开架子全力一战,赢了,我奉你为上宾,这秘境随你逗留,但是要是输了,哼哼,那你就要连你,还有你那个随行的小姑娘,一起被我清洗记忆,然后滚出这里,当然,是断手断脚那种。”

“尊师!”姬翰邈急忙拱手作揖道,“尊师万万不可,这有悖儒家待客之礼,持有儒家乐客令之人,本就可以连其同伴一起享有特权,尊师切不可忘记先贤教诲!”

“你住嘴,姬翰邈,你我之事,稍后我自会与你解决,你给我到一边呆着去,我还没死,儒家我说了算,犯不着你来管。”荀焱扭过头来,恶狠狠的对着姬翰邈吼道。

姬翰邈只能是忍气吞声咬着牙僵在原地低着头保持作揖的姿势闭口不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而另一头,荀焱身边的一群人倒还是殷勤的劝告着他不要做这等无礼之事,但是这些都被荀焱习惯性的无视了,现在的荀焱,一对虎目,如同盯上了猎物一般瞪着凌宏。

凌宏这一下倒也是哭笑不得,他看着荀焱身后一群犹如跳梁小丑一般的儒家人众星捧月似的围绕着这个桀骜不驯的所谓巨子,嘴上说着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但是实际上却时不时的朝凌宏这里看来,观察着凌宏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宏眼花了,他居然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这次决斗殷切的期盼。

“荀巨子,你莫不是不知道我这凌兄弟带伤在身,你嘴上说全力以赴,但我兄弟可没有办法如你所愿,”陈逍冷哼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不如由我陈逍来接荀巨子的挑战如何?”

“说什么场面话,且不说你陈逍一个圣阶之人,与我凡阶决斗也不怕丢了圣阶身份,就论你也不过与这个来路不明之人相识几天,怎么就好到穿一条裤子,莫不是你陈逍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成?”

“好一张不饶人的嘴,儒家人的德行好的没有传承到,那股子臭脾性倒是贯彻的淋漓尽致,”陈逍脸上的微笑已然消失,换上的是一副阴冷的神态,他转过头,对着凌弘轻声询问道,“身体还顶得住吗。”

“现在这种情况,还能让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凌弘无奈的僵硬一笑,他贴着衣服抚摸了一下还浸着血的伤口,随后将刀横在了身前,微蹙剑眉下锐利的眼神似箭矢般贯穿荀焱。

“这样,我让你一双手,只用腿与你缠斗,就当做我为你受伤做出的让步。”荀焱笑道,将脚边一块石头挑衅的踢到了凌弘身前,一双套着金属手甲的手臂说话间就被在了腰间。

凌弘一愣,视线顺着荀焱的身体下移,这才发现他的双腿上,居然也套着与手甲材质相同的腿甲,如出一辙般的外观令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出之同一个名家之手。荀焱嘴上说的让步,实际上让出的空间并没有多少,凌弘仍旧还处在荀焱擅长的领域里。

“多说无益,接招吧!”荀焱一声暴喝,不想受到牵连的几个在身后畏畏缩缩的儒家人连退了数步之远,生怕被蹭着碰着,颜圭一看这情况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也只能是暗叹一口气,用自求多福的目光瞟了一眼凌弘,便独自一人离开了,显然不想参与这场闹剧。

只是暴喝许久,仍未见荀焱攻来,狐疑的凌弘瞬间凝神屏气,只闻凌空之上,一声刺耳鹰唳遏云,一身火羽的猎鹰似天外流火急贯而来,速度之快连凌弘都无法准确捕捉到它的移动轨迹。

只是刹那,一抹火红便掠过了凌弘身畔,伴随而来的是袭来的尾流,卷起了他的额前散发,也令他迷了双眼,但是也是此刻,一股危机感顿生,这是任何一个武者都会有的自觉。

从气流涌动的空隙,凌弘眯起的眼睛分明看到了荀焱愈来愈近的狞笑,一只反射着金属光泽的腿甲伴着主人的反身下踢,由上之下劈向了凌弘,这虚晃一招,足以令大多数没有醒过神的对手,一招毙命!

凌弘面不改色,在注意到荀焱声东击西的计谋后,他的眼前的世界已然停滞,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已经构绘了数种破敌套路,最后,他目光一凝,大拇指轻弹刀镡,唐刀出鞘。

只是即将交手的两人没有意料到的是,不远处一根琴弦被一只纤纤玉手勾动,顿时一股莫名的能量躁动浮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奔涌向两人之间。

“唰。”

突兀出现的气劲将两人左右弹开,凌弘倒还好,本就站立在地面的他并没有承受多大的冲击力,倒是荀焱那头,就有些狼狈了,本就在空中失去了调整借力的机会,被这股气劲一冲,整个人都倒飞出去好几尺才勉强稳住了身姿。

荀焱正欲发作,但是他抬头一看,面色也变得复杂了起来,只见在半空中,漂浮着一个身穿蓝白色水晶包覆甲铠的少女虚影,一把同样湛蓝色水晶制的战镰横在他与凌弘之间,不用想也知道,刚刚那股冲劲,就是这把镰刀打出来的。

“尊师,能否听烟儿一句劝,莫要于此处大动干戈。”空灵悦耳的女声翩然响起,众人尽皆扭头看去,透过虚影,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蓝白色长裙的少女,长发微挽,碎发遮颊,桃花般泛红的脸上,浮上了几缕阴霾,似哀愁,又似愠怒,她将缺瑕了一根手指的左手悄然掩起,右手则轻轻拨弄了一下怀抱的古琴,片刻,半空中与她身形一致的少女虚影化作尘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