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般繁华梦一场，万丈红尘谁与渡（上）

话说轻尘初入红尘，被人间的繁华与多姿多彩迷乱了道心。

经天心印惊醒后，他慌忙收拢心神摒除杂念，紧守灵台三寸之地。由此方知自己心境太差，暗自心惊。

未等他回过神来，又被一中年文士碰到。他也不以为意，略一客套便继续往前走去。

这回他再看那灯红酒绿间的推杯换盏，华屋盛宴上的纸醉金迷，及你来我往间的万千情态，却是如过客一般不再动心。

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站在历史长河之外，看着人间百态一幕幕轮流上演着。不管多精彩、多诱人，他知道那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不适合他也与他无关。

他步履平稳踏实，不再轻飘倏忽、左蹿右跳。脸上无悲无喜，唯独眼里不停变幻着色彩。

“芸芸众生，熙熙攘攘。喜怒贪嗔、爱欲好恶，殊无定则，皆在眼看、耳闻、舌触、鼻嗅之间，往往是非难分。

这城市的繁华景象，有如一幅绚烂多彩的画卷，美则美矣，却也容易破碎。须知苍穹之下皆为蝼蚁，生死本不由己。

岁月无穷，天地永存。而人生天地间，忽然而已。通宵达旦沉湎于酒食色欲交流应酬中醉生梦死，谁人与渡？又谁人可渡？

或许他们知道这一生到头来争不过，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一切不过一场繁华梦，梦醒成空，所以才这么放纵。

又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只是一场梦，所以才争先恐后追逐那些华而不实的事物，消耗掉最后的一丝灵性，进而等待生命的结束。”

他看看想想，不再乱心；他走走停停，不再迷茫。

在这种由迷乱到平常心的完全切换之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柔和恬淡的韵味，淡淡的岁月沧桑气息萦绕着他。让他看起来既沧桑老成，又平凡朴实。

他缓步徐行，感受着自身的变化。这一刻，他隐隐感受到了凡人与仙人的区别，一道朦胧的分界线横亘在他的感知里。

与之前每次练完功的那种突破的感觉不同。

前者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突破，没得选择。所证的道只能通过道经八式去感悟。后者则是一种可选择的突破，比如时间和因果大道，以此作为自身的根基，积累到一定程度便能突破。

此刻他就处在这种选择的十字路口，摆在他眼前的就有时间、因果和轮回三条路。只要选择一条路，穿过这道界限便是人仙。

但他并不着急。

才来到这繁华的尘世间一个时辰，他知道所见识的不过是红尘世间的冰山一角。这里只是大陆之南的边陲城市便已经这样，大陆中心的城市又会是怎样的繁华热闹？

他要在见识完这大千世界、万丈红尘后积聚、凝练最适合他的道，然后一举迈入仙境奠定无上大道根基。而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感悟，就走别人走过的路——他现在看到的、想到的，千百万年来肯定也有修者看到并想到，也肯定有不少修者走上这样的路。

这，不是他的道。

想毕，他淡然回过神来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人潮稀疏了不少。天上一轮残月，在云中时隐时现。

前面出现一条两丈宽的河流，河上缓慢地划过一艘艘画舫。隐约间，举杯碰撞声、谈笑声、管弦呕哑声、摇橹声、弹唱声，声声入耳。

凉风轻拂，带着河里清爽的水汽，为狂欢了一夜的人们降降热情。

夜深了。河对岸茶楼酒肆、歌楼舞厅，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勾肩搭背、打情骂俏，好不热闹颓靡。

轻尘对此不再好奇向往，也没有反感厌恶。

他就像一个无意间路过这里的过客，站在拱桥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沉稳老成的气质，与他那还带着少许青涩的面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与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

看着看着，他不由地又陷入了沉思当中。

“人间的这一切，构成了凡人的一生，让他们在短短的几十年里能够活得多姿多彩。修道之人的岁月无尽，追寻的是长生大道，是超脱天道轮回。说到底仙凡都是有着自身的追求，修仙者并不一定比凡人更懂生命的意义，过得更有意义或更有价值。

在这一点上，仙凡实际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因为有追求便有执念，便依旧在轮回中挣扎。

人有欲念，便心生红尘；仙有欲念，便身陷红尘。茫茫天地，滚滚红尘，谁在被渡，谁又在渡人？

谁也无法肯定自身就一定是其中哪一个。三人行必有我师，不管仙凡都是在争渡。因此在超脱轮回之前，都有可能被渡或渡人。

焉知渡人不是渡己？渡己不是渡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于走进或远离什么？道法自然，一切顺任自然便可。”

随着心境的再度变化，他身上的沧桑气息渐渐褪去，又回复到从前的青春蓬勃。气质与容貌，看起来不再那么违和。

看了一会，轻尘紧了紧包裹肩带，转身大步离去。

路过一个三岔口时，看见一座气派非凡的朱楼高耸在三条大街汇聚的岔口边上，门上牌匾嵌着三个鎏金大字“聚宝楼”。

单是从门口路过，轻尘便感到一股股森冷冰寒的气息，及一道道强弱不等的灵力波动从里面传出，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味。

轻尘只是略略吸了一口气，便知道里面有八百多种中低阶的药材和丹药，且多为常用的疗伤品类。

不过他感兴趣的不是那些药材丹药，而是那一股股冷厉的气息和灵力波动，估计是各种散发着灵性的兵器散发出来的。

他唯一一次见识到有灵性的兵器，还是昨天的事。是那五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子踩着的飞剑，他只知道那比铁牛家打的凡兵硬很多倍。他六成力气掷出的石头，能够击断厚背的大砍刀，却打不断她们的剑。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迎面走出三个身穿斜肩麻布衣、腰围青麻布、满脸胡茬一身膘肉的汉子。

他们手里各拿着一件明晃晃、冷森森的武器，有大刀、有弯刀、有狼牙棒。

“几位大叔，请问这聚宝楼可是卖兵器的地方？”

轻尘上前两步，拦在三人面前微微拱手为礼问道。

“叫谁大叔呢？你他奶奶滴，我们有那么老嘛？”

其中一个胡茬竖起，如一根根竖着的绣花针似的的大汉赶苍蝇般对轻尘挥手，厉声呵责道：

“我不就胡子多了点，几天没刮了嘛，怎么就成大叔了！”

他一边唾沫纷飞呵斥着，一边大瞪着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轻尘，气势汹汹。

轻尘只觉一阵汗臭味扑面，又见唾沫星子乱飞，连忙滑开一步让开。看在他们眼里，倒是显得怯场。

旁边两个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理会轻尘，其中一个较年长的对着正不耐发飙的大汉道：

“走吧，不必跟小屁孩计较，掉份。”

说罢，三人转身向一个岔口街道深处走去。轻尘右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觉得有点无语。三四十岁的人了，不叫大叔叫什么？

他也懒得计较，抬头看了看“聚宝楼”三个字，猜着定是卖兵器之类东西的。想着自己行走江湖，似乎没有一件武器呢，两手空空，也不像回事，于是抬腿就往里走。

“哟，小兄弟，请问您需要买些什么？我们这里有十八般兵器、有法器、宝器、灵器，还有各种天材地宝和修炼典籍。品类齐全、覆盖面广，看看您需要什么？”

一个身穿褐色长衫、灰色长裤，头围灰色布巾小厮模样的人笑容可亲迎了上来。

“不愧是聚宝楼，灵器都有！就是不知道像不像书上说的、能够轻易开山裂地那么厉害？”轻尘听了介绍后，暗自惊诧了一番。

灵器他是知道的，算卦的偶尔说起外面的事有提及。蒲秀才收集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书里，有些也介绍到这个。

说是经过温养后能够与主人心意相通，像左右手一样灵便。战斗起来，更是能够增加神通法术三成以上的威力。一想到这些，轻尘心头就有些炽热。

小厮眼利，一看这素衣紧衫的年轻人就知道是外乡人，还可能是练家子的不敢轻易得罪。

又见他沉吟不断，料是初次进店买兵器没有想好或有顾虑，连忙说：“您若没想好，可随便看看。看上什么要买的话，招一下手我便来为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