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们都骗我

“老夫,古青源。”

萧白看着先生消失在木屋的身影,嘴里喃喃道。

看着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色,萧白把院落打扫完,整理好洁具,静静看着木屋门前,挂着书写着“青源书屋”的木质牌匾。

萧白从未在这个时间静静的看着牌匾。

六年来,每日都是先生叫进书屋的时候,自己才会在木屋门前看上半个时辰。先生就算不在书屋的时日,也都会早晨的时候叫进书屋才离开。虽然是木质栅栏,但也没有谁不守规矩的不听吩咐就自己进去过书屋。

六年来先生每日叫进书屋的时辰都不一样,春夏早些,秋冬晚些。但一样的都是天亮,初晨时分。

古青源先生交代过初晨的时候看牌匾,是因为初晨万物复苏,人也一样朝气蓬勃,尤其是在萧白们这个初阳的年纪。其他时候能不能看牌匾,先生倒也没有细说过。

估计先生也从未想到过有人会在天黑时,看书写着“青源书屋”的木质牌匾。可能萧白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晚,自己会去看牌匾。

一切不应该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谁也没想到。

天已经黑下来,这个时间本该是萧白在家吃饭帮娘亲做女工的时候。

也许是最后一天在书屋,萧白有些舍不得,所以今日离开书屋的时间比平时晚了许多,或许是......或许是萧白有其他的缘由,想迟些离开书屋,或许......有他的等待吧。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民间一直有这样的说法。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估计最有学问的先生也讲不明白吧,只是因为能很直观的看见,所以也就一直流传下来了。

今夜的月光似乎有些吝啬,没有一丝的月光照进青源书屋,或许是被栅栏外的树木挡住了,或许是不经意飘过的乌云挡住了。

此时的青源书屋显得比外面更黑了一些,隐约能看见一个白色穿着的身影,抬头看着木屋。也不知道这么黑的书屋,他能看到什么?能看清什么?

此刻要是有目力好的人,仔细看站在书屋前的萧白。会发现十二岁的萧白,眼神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明亮。眼神中露出迷茫,露出痛苦,露出纠结,似乎还有一丝的凶狠。这些情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才十二岁的少年身上。萧白的眼眶里还有丝丝的黑气流出。

“痴儿......”一个略微有些虚弱的声音传出。

萧白一下子惊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自己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书屋,好像......好像自己收拾完洁具,看了下木质牌匾,然后自己就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个梦。萧白摇了摇头,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就知道自己收拾完洁具看了下木质牌匾,怎么就这么晚了,娘亲还等着自己吃饭呢,娘亲该担心了。

“走吧,以后别来了。”

萧白耳边突然传来了先生的声音,萧白收起了思绪,急忙行礼走出了栅栏。

“先生......,先生的声音好像听着有些虚弱。”萧白喃喃道。六年来似乎古青源先生给自己的感觉虽然是个白胡须的老人,但是说话给人的感觉是和蔼有力的。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许是自己在书屋呆的太晚了,先生从熟睡中醒来,有些疲倦吧。

想到这里,萧白隔着栅栏愧疚的对着书屋鞠躬行礼。

萧白转身看着栅栏门前,早上留下的马车行驶过的痕迹还若隐若现的停留着。

抬头看着远方,这么晚了,也许......也许她有事耽搁了吧,也许她是忘记了吧,也许她......不会再来了吧。

“娘亲这么晚了,该等急了。”萧白喃喃道。

萧白收回了视线,小跑着向青阳镇西跑去。

似乎,今年十五的月亮没往年的明亮,没往年的圆。萧白边跑边想着。

青阳镇,镇东木屋,今夜的木屋跟外面比起来有些暗了。有个白衣孩童看了看远方又向青阳镇西跑去,似乎是有什么急切的事情。在白衣孩童离去的时候,从木屋有个叹息声传了出来。

“因缘起,亦因缘灭。一切皆有因果,看造化了,老夫也看不透了。”

声音有些沧桑,有些疲倦,应该是个年岁大的老者发出的,夜里微风吹过,一切慢慢的归于平静。

月光洒向了大地,好像刚睡醒的孩童伸了个懒腰。

一辆马车停在了木屋的不远处。从马车上下来了个大眼睛的女孩,女孩身旁站着个管事一样的人。马夫静静的坐在马车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主人的交代,马夫才没有下来,或许是马夫知道也停不了多久。

“小姐,今日您本可轻松进入云显宗内门的,就因为进了内门必须待到招生结束。所以您就选择了外门吗?”站着女孩身边的管事行礼说道。

“内门外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大眼睛女孩看着远方木屋说道。

“可是,老爷希望你能进内门。”

“我能进内门。”

大眼睛女孩的视线还是盯着远方的木屋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一样。

“小姐,书屋六年已经过去。你们以后的世界不一样了,回去吧。”站着女孩身边的管事再次行礼道。

没有声音回答管事,一个女孩,一个管事,一个马夫,一辆马车就这样安静的停在木屋的不远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声音随风传来,声音有些小,似乎只有说话的人才能听清。

“也许......他以为我忘记了,也许......他早就回去了吧,他那么呆,或许以为我在骗他吧。呆子,希望你一切都好。”大眼睛女孩喃喃道,女孩正是欧阳青依。

“严管事,回去吧,今晚的事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我才从青苍城回来。”欧阳青依命令式的说道。

“小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严管事把欧阳青依扶上马车说道。

马车踏着月光缓缓的向着远方驶去。

“咦,奇怪,屋里怎么没亮灯,难道娘亲出去寻我了?”萧白站在娘亲租来的木屋,在院落门前向里看去喃喃道,说是门,其实是树枝围起了的栅栏。

“哎呀,对了,娘亲叫我把钱给青源先生,我怎么给忘了?”萧白走进院落想着遇见娘亲该怎么向娘亲解释。

“青源先生?”萧白准备找钥匙开门想着自己刚才叫青源先生,似乎发现这样叫顺嘴些。

“门没锁?难道娘亲睡着了?”

萧白小心翼翼的进了木屋。

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此时的月光似乎比刚才在青源书屋的时候更亮了些。

萧白透过月光看着娘亲并没有在床上,床铺收拾的很整洁,

萧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有些慌了。

萧白看见饭桌上放着好些碟子,似乎比平日多了些,也都全部用更大的碟子盖着,萧白上去摸了摸碟子,想感受下娘亲是不是等不到自己回来,出去寻自己了,只不过似乎碟子有些凉了,不,是真的有些冰了。

萧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心有些闷闷的,就像昨天晚上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萧白一步一步的向自己的床走去,因为他早就看到自己的衣物都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上。

“娘亲......娘亲应该是今天收拾家,她现在是出去寻我了。我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娘亲在等我一起吃饭啊,我为什么要呆在书屋那么晚。”萧白自责的坐到自己的床上。

萧白看到叠好的衣物最下面压着张纸,那是自己在书屋求学,娘亲给自己买的。

萧白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想拿出压在衣物下面的纸,因为他知道娘亲是个爱干净的人。

小白:

娘亲知道你长大了,你已经能照顾自己了。娘亲听别人说,有你爹的消息了,娘就不照顾你了,娘出去寻你爹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你很聪明,一定不能放弃你的求学之路,等你成为有学问的人,娘跟爹一起来跟你团聚。因为走的急,来不及当面跟你说了。一定不能放弃你的求学之路。

萧白的心突然好痛,像大铁锤一锤一锤的敲在胸口,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

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在纸张上。

仔细看去,纸张上似乎还有更早的泪痕,只不过时间长了,干了。

“娘亲,为什么不等我来,一起去寻父亲?”

“娘亲,为什么饭菜都做好了,不等我一起吃了在去。”

“娘亲,我不要求学,我不要。”

“娘亲,我没长大,我还不能照顾自己。”

“娘亲......说好的一起等父亲的。”

“娘亲......”

萧白哭喊着,哭喊的那么无力,那么凄凉。

“娘亲,都怪我,都怪我回来晚了。”

“娘亲,都怪我,都怪我去书屋求学。”

“娘亲,小白不想成为有学问的人,小白不想。”

萧白怒吼着,这么多年他从来没这么大声的说话。

“哈哈,十五人团圆,为什么父亲出门的时候就说过年回来陪我跟娘亲,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回来?”

“娘亲,你说我们一起等父亲回来的,为什么你现在不要小白了,为什么说我能照顾自己了?”

“青依,欧阳青依你为什么今晚约我一起看月亮?为什么你没来?”

“为什么没来?你知道吗?娘亲不在了,我不知道娘亲去哪里了?”

萧白疯了一样的把整理好的衣物打乱,把饭桌上盖着的碟子都扔在地上,用手大把大把的把冰凉的饭菜往嘴里塞。碟子破碎的声音在萧白耳旁回响着。

已经不在了,爹不在了,娘亲也不在了,家也没了,青依,欧阳青依也骗我。

“哈哈,我是呆子......我是呆子。”

“你们都骗我”

“你们都骗我”

丝丝的黑气从萧白的眼睛冒了出来,此刻的萧白面目有些吓人,这根本不是个孩童该有的面容,萧白大喊着向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