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二章 幕间的片刻(二)

天海城,一间医院内。

“这就是最后一个了。”一根根天蚕丝从眼前之人各处窍穴收回,融入刘小枭的体内。

那位年轻人缓慢睁开眼皮,从未见到的光明强烈地刺激着他的视觉。

一道道泪水,悄然从他的脸颊滑落。

“谢谢,谢谢。”激动到有些无语凝噎的声音自他喉中传出。

“你这天蚕大法还真是了得,连这种先天上的疾病都能治疗。我也只能治疗被箭矢命中的眼球而已。”一位贵妇人打扮的女子在旁开口。

她留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雍容华贵,华丽的白底金纹长袍上镶着一颗颗宝石,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指尖是光亮的彩色美甲,脸上有明显化妆过的痕迹,手上拿着一根顶部如皇冠般的权杖,看上去既像是一位神官或者修女,又有着明显与之不同的浮夸奢靡之风。

刘小枭瞥了身旁女子一眼,这位自然就是琴凌雪,海棠神教的大主教,三百年前起一直活跃至今的那位魔女。

“你今天究竟有何贵干?如果没有事的话,还请不要打扰我的治疗。”刘小枭哼了一声,没有久留,直接走向病房门口。

“你不是说今天的治疗已经结束了吗?”琴凌雪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我说他是最后一个,是这座城市今天的最后一位患者。整个大陆上,先天疾病者众多,哪怕我治疗得再快,也还要好几个月才能让剩下的人也都治疗完毕。接下来,我还要去其他城市。”刘小枭淡然道。

“其他城市用其他的分身就好,何必非要让这个分身过去?”琴凌雪轻笑一声。

“你知道得太多了。”刘小枭突然转过身,目光森冷地望向琴凌雪,“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啊啦啊啦,你难道想在完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引爆一场大战吗?”琴凌雪丝毫不慌,嘻嘻笑道。

刘小枭冷哼一声,收敛了气势。

既然对方能够看出自己没有真个动手的打算,再怎么威慑也无济于事。

虽然不知道琴凌雪究竟有什么目的,但如果现在引爆问题,他们可没有足够的把握,在解决赫尔墨斯和冥界的问题前,琴凌雪这边,他们决定采用较为和缓的态度对待,以免遭到腹背夹击。

“我们有什么目的,你不妨猜猜看?”琴凌雪笑着说道。

“不猜。”刘小枭说话间,身影已然消失,继而出现在天海城。

然而,下一刻,琴凌雪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他身边。

刘小枭皱了皱眉,这家伙像个狗皮膏药一直粘着他不放,的确有点麻烦,不过这也是一个机会,如果能够通过言语交锋占据主动,套出一定的情报,对他们来说还是有利的。

他对天海城已经算是了如指掌,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走了进去,点了份炸鸡薯条,便走到了一张餐桌旁坐下。

没多久,琴凌雪也来到了桌对面,也未见她如何动作,手中的皇冠权杖便已消失。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种低档次的店。”刘小枭瞥了她一眼。

琴凌雪呵呵轻笑:“看来你对我有什么误会。老实说,我并不在意所谓的档次,到了足够高的境界,更应该讲究随心所欲。对我而言,一举一动都象征着高贵,我的行为本身就是尊贵,应该是别人来学我,而不是我去学别人那样故作高贵。”

说话间,一个圆筒形机器人便盛着托盘来到了他们面前,机械臂伸出,将托盘稳稳当当放置到了桌上。

“让别人来学你……”刘小枭敏锐把握到了什么,但却限于情报不足,无法让思绪更进一步。

拿起一根薯条塞入嘴中,刘小枭再度将目光凝视向琴凌雪,“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不是你让我徒弟找能做主的人来吗?”琴凌雪撇撇嘴,没见她如何动作,一块炸鸡便自行飞入她的口中。

“你能代表白银蔷薇?”刘小枭眯起眼睛,“也对,以你的能耐,只要你愿意,他们应该没办法违抗。”

“他们不会选择违抗,因为我的行为选择,会对他们有利。”琴凌雪淡然道,“不就是一些小的让步吗,只要你们真的愿意给白银蔷薇带来相应的好处,帮一把你们又何妨。”

“你们怎么这么好心,突然打算帮我们推进历史的进程,莫不是有诈?”刘小枭直白问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会这么想也很正常。”琴凌雪开口,“但世间并非任何时候都处于对抗的状态,合作才是世界的常态,这对双方都有益,一定的让利也是我们合作的诚意。”

“这还真是诚惶诚恐,让人不敢欣然接受啊。”刘小枭垂下眼帘。

“你这是不信任我们?”琴凌雪双眼微微眯起。

“只是没办法信任你罢了。”刘小枭摇了摇头,“毕竟以往和你合作的经历,都证明了这一点。虽然都算是成功,但实在没办法说是让人满意。在合作中埋钉子是你的拿手好戏,我可不愿意和随时可能背刺自己的人合作。”

“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善意,难道你打算接受恶意?”琴凌雪凝视着刘小枭,“服硬不服软可不是什么好的态度。”

“非要说的话,我属于软硬不吃的那一类。”刘小枭淡笑一声,“不过,一定限度内的合作,我并不打算拒绝。只要你们答应我的条件,那么合作自然也就水到渠成。毕竟,这也是我提出来的。”

“只是协助你们推广魂师平民化的进程并非什么难事,不过以现在的技术,即便先天魂力提升药物变得廉价化,最多也就是把先天魂力都提升到两级,再高就得用玄冥宗的玄水丹那种东西了,那可没办法廉价化。”

“我知道。”刘小枭轻轻颔首,“不过,两级先天魂力,只要足够勤奋,还是能够成为大魂师的。这至少能让身体变得健康许多,平均寿命也能延长,日常生活也能便利得多,对那些原本是普通人的机甲师也大有好处。”

魂力修炼,前三十级最简单,三环对于魂师来说是个分水岭,一般来说,天赋较差,先天魂力在三级以下的魂师,没有特殊机遇的情况下很难突破三环,终其一生也就在两环徘徊了。

顿了顿,刘小枭接着道:“而且,成为大魂师之后,他们的生产力也会随之提升,收入也随之增加,到了那时候,哪怕是一些较为珍贵的丹药,也未必是他们买不起的。”

“果然是理想主义者。”琴凌雪轻轻摇头。

“人类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人类自魂师文明走向魂导器文明耗费了两万多年,而魂导器文明发展到今天又用了一万多年。”刘小枭说道,“但不管再缓慢,人类始终在进步。千年之后,万年之后,总有一天,人人先天满魂力的时代将会到来,每个人都能成为封号斗罗,每个人都有突破神级的机会。人人都能成为神祇,人人都能成为神王,宇宙便是如此不断进化的。”

“但终有一天,一切都会毁灭。”琴凌雪摇头,“再强大的文明也有被毁灭的一天,宇宙是不会允许太过强大的存在出现的,进化得太快只会缩短宇宙的寿命,曾经的高等智慧生命文明便在宇宙的清洗下毁灭,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神界在步向神星的道路中陨灭。

“世间万物皆在轮回之中,创造与毁灭皆是轮回的一环,创造带来生机,亦让世界变得混沌而无序,毁灭则是剪除枝叶,让一切变得有序而稳定,世界在如此平衡的状态下发展,但终有一天,累积下来的错误无法通过直接的毁灭而修正,又或者无序混乱蓬勃爆发的速度已远超毁灭的速度时,便唯有连根拔起一个选择。”

“世界的发展的螺旋上升的,有循环,亦有前进。”刘小枭开口,“宇宙中有无数文明经历过破灭与重生,仰神大陆在科技发展到巅峰的大战之后衰败,最终又诞生了在此之上的神祇,从而让整个文明都有所进步,这便是进化之道。

“或许,万事万物终有一天都会消亡,但那并不是简单的毁灭,其中的某种东西会在另一种层面上生根发芽,兴兴向荣,达到另一个层面上的繁荣。”

“哪怕是时代的浪潮,在茫茫宇宙的历史长河中,也不过是一朵不起眼的浪花,随时都可能被更大的浪潮拍灭。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琴凌雪低语。

“即便如此,也要挣扎求生。”刘小枭开口,“追逐希望的人,其本身就是希望,照亮整个世界。只要心怀希望,世界就在掌中。”

“希望是最恐怖的东西,它让人心怀对美好的幻想,最终又落入更深的地狱。”琴凌雪开口。

“你是悲观主义者?”刘小枭有些诧异。

“我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一个曾经发生过的故事。”琴凌雪蓝色的双眸带着深邃,“愚蠢的造物主自认为创造出了完美的种族,满心欢喜地与他的兄弟分享这份喜悦,少年看见了人性的光辉,满怀对未来的憧憬,最终这一切却因人性的丑恶而破灭,美好的生活化作泡影消逝。他拥有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但那小小的手心却连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守护,他能做到的只是毁灭一切,仅此而已。”

“似乎是个很熟悉的故事。”刘小枭的目光盯着琴凌雪,“但人类的世界是会进步的,少数的恶蕴藏于无数善良淳朴之人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文明的发展,人类终究会朝着高尚而正直的方向前进,那些堕落与邪恶也将不复存在,这就是所谓的仓廪实而知礼节。”

“你们的意愿,终究无法抵抗强大的现实。理想不能实现,那就只是空想。”琴凌雪分毫不让,凝视着他。

“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刘小枭眉梢一挑,“就赌我们能否冲过这一关,让希望的光辉照耀这个世界,也照耀那个世界,让绝望无处藏身。”

“这是明牌博弈,我看不到你们的胜算。”琴凌雪闭上双眼,“既然如此,那便往上押注。你们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如果你们没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你们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并不能构成威胁。如果我们胜利了,我要求你们终止一切敌对行为。”刘小枭沉声道。

“契约已成。那我便先告辞了。”琴凌雪说着,轻轻一挥手,托盘内的食物便已消失。

下一刻,她整个人也消失无踪。

刘小枭微皱眉头,在刚才,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空间波动。

“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良久,他叹息一声,继续慢悠悠吃着面前的炸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