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久违的害怕

我最值得自傲的特技不是消灭巨人，而是消灭人类。在近距离搏杀中，对手身体肌肉的张弛往往可以预示对手的下一步行动。而判断这些信息并及时作出反应，需要长期专业的锻炼与无数人命换来的经验。然而现在，看着50米开外的巨人，我甚至觉得我知道巨人在想些什么！

不对！那个巨人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摩西！快调整姿势！重心向右3点方向！”我全力吼出声来，脸上的人皮面具稍稍松了一下。

已经太晚了，摩西已经收回了搅合索，在惯性的作用下进入切割前的回旋状态，在这个状态进行重心调整是不可能的。（注：根据设定，即便具备特制的可替换式刀刃，普通人的力量也无法在一般情况下割开巨人外皮。只能在高速旋转状态下，整个身体的重量撞向巨人以增加斩击的力量才能有效杀伤巨人）。

只见那只15米级圆肚子巨人抬起了低下的头，目光也脱离了在它面前的地面上疾驰的诱饵班，以与它庞大的身躯不协调的速度向左转身，仿佛在背后长了眼睛。巨大的右手重重地拍飞了还在半空中旋转的摩西，就如同我在1秒之前“看到”的一样。

“这，怎么回事？！”团长惊恐地大吼，“为什么会这样？！”

“可恶的东西！我一定要干掉你！”其他攻击班的士兵们怒吼着，毫无惧色。

“暂时保持距离！不要接近它！”只有团长身后的埃尔文做出了相对正确的判断。

我的眼睛再也无法盯着巨人，只是眼睁睁看着被拍飞的摩西从50米开外的半空中划过一道血染的平射抛物线，向着我的方向坠落，途中还撞断了好几根较为细小的树枝，接着重重地砸在我身后一棵巨大树的树干上，缓缓滑落地面，所经过的树皮上留下暗红的色彩。我忽然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直到又一大片在空中飘扬的血团砸在我的遮雨披风上，随着雨水不停地滑落，似乎要将披风背后蓝白色的自由羽翼染红。

“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人更难看的死法我都亲自使用过...…这种程度算什么...…”我一边喃喃说着一边缓缓回过头去。不用怀疑了，摩西的整个左腿和左腹腔已经挤在一起，脊椎无疑已经完全散架。等等，我到底在想什么？现在是用专业眼光判断目标是否死亡的时候吗？

“咳…...”摩西咳出一大口鲜血，然后双目圆瞪，死死看着我。脑中没有其他想法，我下马，走到摩西的“准尸体”旁边，蹲下，不切实际地希望他会对我说些什么。

很正常的，摩西什么也没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什么也不可能说了。在完全咽气之前，摩西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脚踝。我的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几个深呼吸的时间。

“团长！”某个士兵的大吼将我的思绪扯回了现场。“你看上面！”

只见东面和西面的天空，随着信号弹的轨迹，升腾的烟柱清楚地表明了复数巨人的接近，那是达到最高警戒级别数量的巨人。

“那是外围警戒班发射的紧急信号！我们撤退吧，团长！”

“不，不行……必须要在这里……据点……”团长的声音中曾经存在的信念与自豪踪影全无。

“抛弃物资，全速撤退！快！所有人！”埃尔文的声音传进我的耳中，慌乱却充满说服力。

我站起身，试着抽腿离开，摩西的右手却扣得死死的。下意识间，我抽出刀刃一剑斩下，将断臂夹在腋下，用最快的速度上马，向北逃窜。是的，这是逃窜。

回头望去，那只15米级的圆肚子巨人仍然站在遭遇发生的原地，完全没有追上来的意思，仍然保持着遭遇之前的姿势，低着头，只是脚下多了4具人类的尸体而已。

“这么说刚才整个攻击班全灭了么…...？”现在我似乎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那个巨人…...明明巨人只会吞噬人类才对，在没碰上我们之前，到底是吃了什么东西才能把肚子撑成那样啊？还是说，原本肚子里就有什么东西存在吗？我们在预定建立据点的附近碰到这仅仅一只巨人，难道是巧合吗？”疑惑带来了深深的恐惧感，逐渐将我包围。真是久违了啊，“害怕”这种感觉。

………

在距离城门仅3千米左右的地方，剩余的19名士兵终于摆脱了巨人群的追击。经过长距离全速奔跑，我能感觉到胯下的军马已经几乎脱力了。

“你带着的这只右手，谁的？”身边一个士兵终于有机会向我询问道。

“摩西的。其实我不是特意带回来的，他死去的时候抓得太紧了。”我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同时也是自我催眠道，“没什么特别的。”

“他的家就在前面的西甘锡那城里，这样一来他也算是回到家了。谢谢你，托德。”团长听到了这些对话。

“对于那些不在这里的80多人里，摩西还不是最不幸的一个。”有人接过这只右手，用油布包了起来。

“不要再让我带着那个了，我是认真的。”我说道。

通告开门的钟声敲响，玛利亚之墙的城门渐渐升起。在进城之前，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这里阳光明媚，并没有下过雨的迹象，时间应该还没到中午。不到半天的墙外调查，居然损失如此惨重。

“我的卧底报告应该怎么写才好呢？”

“你刚才说什么报告”埃尔文问道。

我吓了一大跳，这才意识到开门时金属绞盘转动所产生的噪音帮了我一个大忙。

“没什么！”我大声回答，“我回去要写退役报告，我要退出调查兵团！”

其实是要写两份才对，一份给调查兵团，另一份给宪兵团，我心里暗暗说道，这种毫无意义的玩命任务我是绝对不会再接了！